文|梅雪风1这部电影是一曲古怪的理想主义者挽歌。
但这种理想主义并非惯常的那种能够宣之于口的理想主义,因为主人公所钟情的东西太没有用了,而且绝对荒诞不经。
它甚至不像周星驰电影里的主人公,周星驰电影里的主人公再落魄奇怪,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却是大家所能感知的,无非是出人头地,以及所谓的成功。
周星驰花样翻新地表现主人公在现实中的困顿甚至是不堪,最终只是为主人公的成功或者功败垂成蓄力,让观众在最后一刻情绪释放或者心生怅惘。
在这部电影中,找到外星人,于现实无益,与成功无关,只与内心的自我满足或疗愈有关。
当然,也正是这种纯精神化,这种无用,才显出这种理想主义的纯粹来。
它是主人公被内心某种他也无法理解的强烈情感所驱动的一团烈火,是一种从古至今的从未消散的属于全人类的孤独感,一种永不停歇的好奇心,一种认识或者无意识地感受到现实的惨淡后一种决绝的逃避。
影片花费了大篇幅来描述主人公们与这个世俗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们都是失语者,无论是主人公老唐,还是他的助手那日苏,抑或是孙一通。
他们所感兴趣的世界无法用世俗的语言去表达,同时也可能根本无人与他们对话,于是他们也就丧失了表达自己的能力。
老唐说话时总是停顿,他的脑子领先他的口太远。
那日苏则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口吃,相较于他内心的丰富,他的语言乏善可陈,而孙一通,则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只有在读诗时, 他看起来正常一些。
而这个世界的噪音,也在无情地侵蚀他们的说话空间。
就像编辑部外面那始终不绝的别人的乐器的噪音,总是无情地压过老唐的话语。
就像老唐在阐释自己的想法时,他的声音被火车进入隧道时的噪音完全淹没。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弃儿,在精神病院里,老唐也找不到他的听众,而孙一通的广播也无人想听,当他走向广播站时,旁边的老太太非常熟念地戴上耳塞,以免遭受他那云山雾罩的诗歌朗诵的荼毒。
影片在表现这种在现实的尴尬与错位时,用了最大的心力,也显示了影片主创的敏锐的观察力和概括力,他们能发现这种生活中处处可见的裂缝,并有着将其隐喻化的能力,最终又能不陶醉于这种能力,仍然有着将其日常化的平常心和自制力。
影片处处都闪现着这样的灵光,却在表现上举重若轻。
比如老唐被卡在他的赝品宇航服里,它说的是他快被他的赝品理想窒息了。
他被吊着从窗口移出来:他和他的理想成了一个无人不知的笑话。
他在精神病院和成都的街头与孙悟空偶遇,他们的神情一致的疲惫和迷茫:孙悟空是他在这个世界尴尬境遇的镜像。
而整个故事本身的环境也充满着隐喻性。
从物质高度发达的北京成都,到杂乱而蓬勃的乡镇,到凋蔽而怪异的农村,到被废弃的旧厂矿,再到无人问津的洞穴,这既是主人公们现实的路线,也是他们心理的风景,当他们从整个物欲世界退出之时,他们才来到他们内心的本源。
而表现这个世界物欲的最大的两个表征,是两个品牌,一个是要找编辑部做广告的阿波罗热水器,一个是矗立在户外的巨大广告牌外星人燃气灶。
这些代表着我们对这个未知世界的尊敬和好奇心的神衹和符号,都成了物质世界的广告明星。
它们是对这个全面物质化的一种讽刺。
当然,这种讽剌并不是义正辞严的,就像影片在表现这些人物的尴尬境遇一样。
它们多少带着一种戏谑,一种漫不经心,一种并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洒脱。
这部影片并没有那种挟理想而自重的傲慢与沉重,反而有着一种捉狭似的耍机灵。
影片在处理所有的情绪时,都有着一种分裂的暧昧:一边是可笑,一边是可悲,一边是兴高采烈,一边是淡淡的心酸,一边带着讽剌,一边是带着尊敬。
2这种分裂感和矛盾性, 体现在影片的方方面面。
影片的整体风格,既像是煞有介事的电视纪录片,又像一个完全扯淡的怪谈志异。
影片里的人既像疯子,也像先知,既像白痴,又像天才,既像儿童,又像老人。
就像影片里那个开着儿童乐园的小车神出鬼没的陨石猎人,他时而像个侠客,时而像个笨蛋。
影片就是要用这样一种杂糅,来扰乱我们的心神,让我们没那么安生地坐在某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它就是要用那些看起来互相矛盾的特质,那些明晃晃的缝隙,来让我们惯常的审美标准失效,而去接受一个更丰富的世界。
在剧情的设置上,也同样如此。
这种矛盾,于现实世界,是主人公那捅破天的理想和他在现实中无法动弹的境况的对比。
在精神世界,则是科学与诗的相遇。
这也是影片中最令人意外的转折,诗的介入,让影片突然从一种土味视频的质感转向,有了一种更玄虚飘渺的哲学味道。
所谓科学,是理性思考的最高形式,所谓诗,是感性思考的最巅峰表达。
物质世界,其实就是科学发展的最直接成果,而内在世界,则是诗所能发挥的地方。
科学外向寻找,诗向内挖掘。
但在这部影片中,这两者突兀却又强烈地汇合了。
这两者的代言人如此不同。
科学的代言人老唐连吃饭也想的是营养配比,好吃与否不再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诗的代言人孙一通则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科学,反而是对老唐做饭的手艺无数次贬斥。
但他们又如此相似,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他们都有满腔的激情与柔情无法向人诉说,他们不约而同地分别逃向的科学与诗歌,而这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无用的天书。
最终诗歌指引科学找到了答案,这答案是宇宙其实与我们人类同构,你所追求的就在你的身上,远方即是肉身,星空从来在你的身体内闪耀。
这无疑是个相当安慰人的假想,就如斯宾诺莎的上帝论:上帝从来不是任何具象的外在生命,它就是宇宙本身,而我们每一个个体就是上帝的一部分,上帝与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液,有着同样的心跳,我们就在上帝的怀抱之中,我们就是怀抱本身。
这种纯然哲学性的思辨,与影片前部琐细戏谑的现实主义强烈对撞,既让我们有一种被闪了腰的空幻感,同时又有着一种突然置身宇宙中心的壮阔。
它让我们有了一种安全感,我们并不是这个无垠黑暗而冰冷宇宙中的异已分子, 我们与星空同质,整个银河都是我们的手足。
诗歌则是粘合那些现实缝隙的某种气体,它悄然而冰凉地填充了这个难解而又支离的世界碎片之间,深入到我们灵魂受伤的每一个隐秘的空洞之中。
当孙一通那西南官话所朗诵的诗歌诡异地笼罩在那片乡村之音,当麻雀真实地落满整个石狮子时,现实与灵魂真正合为一体。
那些难解的和难以下咽的神秘,终于以诗的名义被真正命名。
诗,从某种程度就是一种乐观主义,它相信万物自有其规律,它们以我们不知道的绵线勾联着。
它是我们与这个冷硬世界的和解,它将无意义驱出了我们灵魂的深处。
影片就这样用一种陡峭的方式整合了我们和这个看似越来越无情无趣的世界的关系,当镜头从地球缓缓拉出,整个宇宙渐渐呈现出和我们的DNA同样的构型时,一种洞穿整个宇宙真相的通透感,让人心悸。
3正如前面所讲,影片充满了矛盾感,这种矛盾感是影片最为迷人的地方,但也是影片对于这种矛盾感的过份强调,让影片有着某种程度的造作。
影片主创显然讨厌某种文艺片的无病呻吟故作恣态,所以他们选择了看起来最没有形式感看起来也最土的电视纪录片的形式,但同时它的内在又是极其精英化的,于是为了在实质上免俗,它放弃了剧情片中很多常规性的东西。
比如对于人物前史的惜字如金,影片中最为动人的父女情,被限定在极为有限的几场戏之中。
对人物之间的关系, 也缺乏真正的开掘,更多地把它当成叙事之中的某种人物状态质感的调料。
比如影片中那些有趣的有意味的镜头,影片都保持着固有的冷静,绝不在此矫情地停留,甚至是生怕观众看出任何滥情的影子,所以绝不强调和详述。
比如它其实没有任何外在的戏剧冲突,所谓的杂志社濒临破产,并不能形成影片中的现实压力,也并非影片主人公大费周章去寻找外星人的原因,当然最后找到外星人也并不能解决这种现实困境,最终杂志社也关张停业。
它其实只有关主人公老唐的内心,这种纯精神化的自我完成,对于很多观众而言,太过虚无飘渺,他们找不到与现实联结的更坚实的情感落点,于是也就难言满足。
影片用极简的方式来反抗庸俗,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影片剧情上从某种程度的过于简省,从剧情张力来讲,它在很多时候其实是静止的。
从这个意义来说,这部电影是一部纯粹的人物状态电影,同时其实也是部表达欲过剩的电影。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影片在现实与男主人公的拉扯中,表达对这个世界理想和浪漫不再的隐诲愤怒,而后半部,则在诗歌与科幻的玄妙纠缠与对立中,表达这个世界本质高度同一的神秘与浪漫。
影片中无所不在的表达,与人物内在和剧情的单薄,造成的结果,就是一种极度失衡的关系。
而这,让影片的人物看起来更像是个符号,只不过,这是些很有趣的符号。
他们的身上承担了过多的意义,于是就少了一种更悠游和丰润的质感。
人物的重要性永远是大于意义的,也只有当如此时,影片所追求的那种自由而又玄妙的感觉才会真正出现。
说到这里,就想讲一讲同期的另一部电影《了不起的夜晚》,它也同样非常讲求意义,但它与《编辑部》不同,它内里其实只有剧情的复杂堆砌,却又要在片中惯性表达出一种强烈的情怀,它希望这个情怀及意义为它加分。
这其实也是商业片的常规套路,它不得不生硬地去勾联某种普遍的底层情绪,试图通过情感共震让大家呼略它在故事和人物层面的勉强和笨拙。
而前者,则是一种作者导演求胜心切所导致的常规僵硬,它似乎不能忍受电影在任何一刻落入常轨,于是情愿省略不足,也绝不与平常挂勾。
从这个意义来说, 青年创作者还是有一点平常心比较好,奇峰突起,必然是要有平淡做底子的,而更动人的情感波动,也需要更细腻且更复杂的人物内心作为引子。
从这两部片子对比也能看出, 有独特的世界观和美学观,影片自然会在每一帧地透露出它独特的气息,而如果没有,强行上价值,反而会让影片显出它的急功近利和廉价来。
(本文在采访时已避免出现剧透,避免因深聊细节而影响观看,部分角度仅供观影时辅助理解)从影片放映前一天被引荐认识,到发布会发言,再到这次专访,三次见面,导演孔大山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不怎么说话,很不善言辞。
据资料,孔大山1990年出生,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曾经拍摄过一部名叫《法治未来时》的短片,讲了一个关于“文艺片闷死人”的故事,常被当成他的代表作来介绍,以至于平遥影迷在坊间评价他,“颇有宁浩的意思”。
10月18日,这位青年导演凭长片处女作《宇宙探索编辑部》,在自己参与的首个电影节连续上台三次,拿到全场第一份荣誉,也拿到全场最后一份荣誉。
第一次登台,他作了极简单的发言;第二次登台,他把编剧王一通拽上了台,王一通是他的朋友、搭档,没想到二人都不善于讲话,也没说几句;第三次,他终于把该感谢的人都致谢了一遍。
今年,第五届平遥电影展以“聚”为主题,把天南海北的电影人汇聚一起。
在接近闭幕时,人们在观影口味上仿佛达成了一致:影评人评委通过授予“迷影选择荣誉”表达对它的喜欢;五位青年导演和演员作为青年荣誉的评委,授予它“影片荣誉”,表达对它的赞美;费穆荣誉评委是五位资深电影人,把沉甸甸的最佳影片荣誉颁给了这部电影。
青年荣誉评审王俊凯评价说,“它浪漫至极,令人情难自禁。
它探索了中国电影的新可能,也探索了我们的内心。
”费穆荣誉最佳影片的颁奖词则写道:“影片脱胎于现实生活的荒诞,将目光投射于一位癫狂执拗的科学家身上,一段悲喜交加的旅程带领我们探索未知的宇宙,窥探社会和人心的角落。
”放映完赢得高口碑,以高开分成为爆款,这部电影还有很多可圈点的细节:据介绍,故事曾被推翻一次;原本是导演计划的毕业作品,最终未能成为毕业作品;因为疫情,剧组经历了一次停摆;影片从剧本开始就得到了郭帆、龚格尔等电影人支持;它有一个宝藏剧组,藏着艾丽娅这样的实力派演员;如今,这部极低成本的软科幻电影有很长的片头,得到了万达、华谊、郭帆工作室、猫眼、淘票票等多家顶尖电影公司垂爱……在平遥,我们约到了《宇宙探索编辑部》导演孔大山,在疲惫的工作间隙,用30分钟时间简单对话,聊聊关于剧本、剧组、伪纪录片、科幻、和郭帆导演合作的事儿……QA:新浪电影 X 孔大山新浪电影:昨天看完这个片子,很多人都觉得好。
在发布会上,王红卫老师说,剧本在前期被推翻过一次。
孔大山:最开始推翻的不是剧本,是故事梗概。
我花两个月写出一个故事梗概,给王老师看,他不是很满意。
我调整了一下思路,再给到王老师时,他觉得之前是30分,这一版是70分,可以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推进了。
第一稿的梗概更像一个闹剧,纯闹剧,没有人物,角色不是很突出,都是通过一些事件来推进的。
第二稿才有了唐志军这个角色,通过这个贯穿的人物来推动所有情节发展。
有这个让观众移情的角色,整个故事顺着逻辑推演出来,变得自然很多。
唐志军这个人物,是从我的上一部短片延续下来的形象,那部短片是由我爸出演的,我爸的形象跟电影里的唐志军一样,戴个眼镜,穿一个黑棉袄,骑着个电瓶车。
至于这个人物的内核上,可能有很多的灵感来源。
比如说,他身上有一种尼采式的狂暴,一种酒神的气质,另一方面自身又存在一些很矛盾的东西,有所谓的理想主义者的感觉。
灵感有一部分来自于一些纪录片,比如有一个纪录片叫《自行车与旧电钢》,里面有个角色叫张宜苏,是一个音乐人,弹钢琴的,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另外一个唐志军,当时看到这个角色,让我觉得,这种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非常得不真实的,他比你通过文学、影像创作出来的人物都更加迷人。
看了很多纪录片,我可能潜意识里被这些真实世界里的人物打动,才有了后面对这个角色的创造。
新浪电影:在电影里,唐志军这个角色由杨皓宇出演。
为什么会找到杨老师?
孔大山:刚写完一稿剧本的时候,赶上《流浪地球》首映,我在电影里发现了杨皓宇老师。
后来郭帆导演问我,你对电影的男主角有什么意向?
我就直接说了杨老师。
他说没问题。
首先,第一眼肯定是形象。
他的形象就是知识分子,很老派的知识分子,跟我想象的唐志军非常接近。
其次,我看了很多杨老师之前的表演,能看出来他的表演功力,表演的谱系是非常宽的,可以驾驭很多不同角色,从表演技术层面,他肯定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在前期筹备阶段,我们充分沟通过关于人物的一些认知,大到角色有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观,精神内核是什么,小到角色走路的时候能不能手插兜,类似于这种细节,给人物设定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边界,有些事能做,有些动作不能做,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通过这些排除法,这个人物的属性就会越来越明确,我们彼此之间也达成了共识。
新浪电影:这部电影的剧组是个宝藏剧组,艾丽娅也是一位宝藏女演员。
孔大山:我在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经常看到我们学校的毕业联合作业,很多都会邀请艾丽娅老师。
出于对后辈们的提携,她也是经常没有片酬就拔刀相助,是一位非常性情的前辈。
写秦彩蓉这个角色时,我首先就会想到她,当时也没敢请她。
我虽然参考的可能是她,但我本来希望找一个素人来演,找来找去发现还是没有太合适的,索性还是找艾丽娅老师来了。
新浪电影:两个年轻角色,蒋奇明(饰演那日苏)是话剧演员,盛晨晨(饰演晓晓)是素人演员。
孔大山:对,还有王一通(饰演孙一通)也是素人演员,这两位素人演员是我的朋友,都是第一次当演员。
新浪电影:所以这是一个科班演员、素人演员混合的班底。
发布会上,艾丽娅老师说起拍摄经历,用了“恐怖”一词。
她说,她不知道素人演员们想什么、是什么状态,摄影机还一直跟着拍,所以很“恐怖”。
孔大山:不光是这些主演,很多群演也是素人。
我们的拍摄现场更像一个沉浸式话剧,或者沉浸式密室。
我们假设起点在这个房间,当走到另一个房间时,那个地方可能就被安插了素人,突然会出现,演员可能事先不知道。
这是一个非常反常规的操作。
新浪电影:所以电影里有很多场景是即兴表演?
孔大山:对,因为剧本的设定基本很明确,大的叙事任务、节奏点都是明确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是非常欢迎演员有即兴发挥的成分。
我最开始跟演员说,举个例子,就好比我给出一个坐标、一个目的地,路上会途经某几个点,你的任务就是途径这几点,最终到达目的地。
如果你能在通往经过这几个途经点的过程中,还能够探索到其他地方,我是非常欢迎的。
但是,途经的点是必须要有的。
新浪电影:岔开一下话题,我记得看你之前在一篇采访说过,表达才是最重要的,电影好像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你也体验了很多游戏。
你刚才说的模式,就很像游戏。
孔大山:我觉得电影也好,游戏也好,都是载体,最重要的是你想通过这个载体讲述什么东西。
我觉得未来电影发展会越来越像游戏。
就像之前不断升级的电影的技术规格,无无外乎是为了无限地接近沉浸感,游戏反而是更轻而易举能达到的。
人类对沉浸感的追求是永远不会变的。
新浪电影:追求沉浸感和追求现实感之间有区别吗?
孔大山:现实感是,我们每天都活在现实中,现实是无力改变的,不管你是谁,你每天都要经历同样的物理意义上的24小时,你在二环上堵着车,必须就是在那堵着车,没办法跳切到下一个场景。
现实是无力的,但游戏也好,电影也好,它永远可以给你在现实中达不到的体验。
新浪电影:说到现实感和沉浸感,孙一通这个角色很有意思,他头戴一口锅,时不时晕倒,还有一个特别的结局,这个人物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思考在里边?
孔大山:我写的时候没有按照一个正常人类去塑造他,但我很难形容的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状态。
新浪电影:你心里是否有预期观众会怎么理解这个人物?
孔大山:我敢肯定观众都会觉得他很可爱。
新浪电影:你是怎么说服你的朋友来演这个角色?
在电影里的诗是他的写的,你本来就知道他会写诗?
孔大山:不需要说服他,只是通知他(笑)。
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朋友之间会互相分享自己的东西,拍过的电影,写过的诗、小说。
他除了是一个电影导演之外,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家,我看过他的小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的东西太少,我总感觉在华语短篇写作里,很难看到这么好的文笔。
特别喜欢。
关于电影里的诗,我会跟他说我的诉求是什么,这场戏最后一首诗一定要有所指向性,它不能真的只是诗,一定要跟剧作,跟整个电影的主题,跟很多元素要有一些暗含的勾连,它要完成戏剧的任务,还要考虑到节奏问题,那首诗不光是文字意义上的,它还是音响音效甚至音乐,是构成视听的一部分,一定要有它的节奏。
新浪电影:电影里用了非常大量的古典音乐,比如最开始的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库布里克、拉斯·冯·提尔、姜文等大导演都用过。
孔大山:我记得我在网易云音乐上看到关于这首音乐的一则网友评论,我发现他写评论就是我感受到的感觉,像是唐志军这个人物的一个判词。
我找一下那个评论。
第二圆舞曲有很多版本,我在电影里用的是安德烈·瑞欧的版本,是完全无法替代的一个版本。
就是这一条——(网友评论:一种理想主义怀着热烈的情感在巨大的悲剧里狂欢,在痛苦和绝望里产生了美好又盛大的幻觉。
)——我觉得他写的其实就是唐志军的判词。
新浪电影:之后还有一首欢乐颂。
孔大山:在写剧本过程中,我觉得这部电影的音乐应该是大量的古典音乐。
它的人物和故事,有一种古典浪漫主义色彩。
把古典音乐跟很粗粝的现实进行混合,会有一些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
而且我在不同的阶段都特意选择了华尔兹,比如开场是第二圆舞曲;中间他们愉快地上路后,又是一段华尔兹;最后是“The last waltz”(最后的华尔兹),武满彻的那一版。
其实也是完成一个呼应吧。
新浪电影:为什么会选择伪纪录的方式呈现这个故事?
孔大山:我是先选择了伪记录,然后才写的剧本,所以是先确定了风格。
这个片子的监制王红卫老师,是我研究生导师,他开学第一天给我们布置的作业就是拍摄伪纪录片。
伪纪录片能非常好的训练一个导演对假定性的完成,你可以通过伪纪录片创作去反推导演工作中所有要控制的细节。
从那次训练我才意识到,伪纪录片是一种特别能容纳很多可能性的风格,又有极强烈的辨识度。
新浪电影:在这部电影里,观众该怎么理解这种摄影机在现场的叙事?
刚开始时,摄影机会强调在场感,慢慢的随着角色的一步步深入,这种在场感被不断削弱,甚至产生矛盾。
孔大山:在一开始必须让观众明确摄影机的存在,建立语境,然后明白这不是一个正常电影的摄影机,这是一个伪纪录片的摄影机。
随着往后推进,观众慢慢进入故事后,在潜意识里可以跟着人物走,这时候摄影机的存在感可以慢慢退后,让位给角色、情节。
在电影里,观众会慢慢意识不到摄影机的存在,直到日食发生的时候,角色用手挡住镜头,再打开,这就像给予观众一个礼物,跟观众有一个交互,让其再回到原有的语境里。
新浪电影:所以电影里用了很多跳接,是你剪辑时有意设计的吗?
孔大山:手持镜头加跳接,肯定是同一个系统里面的东西,在确定了伪记录风格之后,我必须要使用的同一套语言。
在另外一个层面上,这也可以帮助演员重塑表演。
新浪电影:什么样的科幻会比较打动你?
孔大山:我对科幻倒也没有说特别了解或者怎么样。
如果从历史规律的大数据来倒推,推算出我们的未来可能只有一个路径。
科幻就是让我们抛开这些东西,给出无数个路径,人类的未来到底何去何从,科技的发展到底如何改变社会形态,甚至人性本身有没有可能被影响,看看我们人类未来到底是什么德行。
科幻是幻想了未来关于世界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当你看到一个特别不一样的答案时,就会非常兴奋,就会被满足。
我觉得这是科幻最大的意义。
新浪电影:在发布会上你也透露开场录像带的效果是来自郭帆的建议,导演自己也亲自参演了一下。
说说你跟郭帆导演的合作吧,他是否给了一些成本控制的经验?
孔大山:这个剧本是郭帆导演最开始让我写的,当时他刚拍完《流浪地球》杀青,把我叫到工作室聊天,问我想拍什么,我给他发了一个新闻,新闻说的是一个村民声称抓到了外星人,带着记者到他家打开冰柜,里面有一个硅胶外星人。
他一看觉得挺好玩的。
我说我想把它拍成一个电影,但具体讲什么故事我不知道,我就想把这种感觉拍出来。
然后他说写剧本吧。
每一个剧本的关键期,他都会给我具体的反馈。
不只是剧本层面,他在导演层面、美术层面、特效层面也会给我很多宝贵意见。
毕竟我是第一次拍电影,完全不了解工业体系到底能做什么,郭帆导演会很明确的告诉我这个地方可以这样,那个地方可以那样。
我也是通过这样的过程一步步完善剧本的。
这部片子本身定位不能是硬科幻,要不然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它一定得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东西。
所以我们只能靠创意来制造一些视觉奇观。
比如日食部分,我们只做了两个残缺的日食的特效,其它的可以通过不同时间段的拍摄来完成。
电影里的确有一定的视觉奇观,但是实施起来是零成本的。
新浪电影:去年因为疫情剧组停摆了一次?
孔大山:我们本来是19年就开始筹备的,预计是2月份开机,所以筹备到1月21号放假回家,结果1月22号爆发了疫情,整个剧组就散掉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电影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怎么样,算是经历了一次至暗时刻。
好在郭帆导演不断力挺我,一定要把这个剧本拍出来。
我们启动了第二次筹备,大概在4月份的时候,当时疫情已经稍有缓和了,郭帆导演把我叫去开会,商量了一个预计的开机时间。
时间是通过一个非常“严谨”、“科学”的方法得出的,就是抓阄,一个是7月,一个是11月。
因为疫情,我们说不准到底何时更安全,那就看天意吧。
结果抓到了11月。
整个拍摄周期有37天。
新浪电影:这部电影现在有这么多行业顶级公司加入,算不算有了一个好结果?
孔大山:有这些大公司的支持,肯定是对电影有帮助的,至于未来怎么样,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作为导演,我只负责导演范围内的事儿。
新浪电影:从个人或者产业来看,你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孔大山:我其实没办法客观的给电影评价,非常矛盾,写剧本的时候就不知道这个电影会拍成什么样子,拍完又不知道这个电影最终什么样子,我的心里没底。
直到我剪的时候,才慢慢意识到好像是这个样子。
但情况又会出现反复。
我开幕前一天还在做后期,到现在也没办法特别客观地看这部片子。
(梵一,首发于新浪电影)
是我期待太高了,以至于很失望。
说本片是喜剧片吧,除了开头段落,笑料和剧情属于是两张皮,笑点并不来源于剧情或者设定,而是一股抖机灵的味道。
在笑声中我只感觉尴尬:看人出丑并不好笑,尤其是看一个落魄的人出丑。
听人爆粗口也不好笑。
为数不多的笑点大概是大妈的吐槽——当然,大妈被狗咬也并不好笑。
多说一句,大妈作为一个不相信外星文明的人踏上这条旅途,堪称义人,太仗义了。
说是科幻片吧,这里有科幻片的道具、科幻片的导演客串和科幻片的名头,但是科幻设定只能说很抱歉,主打一个谜语。
由于缺乏严谨的,或者说缺乏看起来科学一点的设定,主角“民科”的不靠谱属性被无限放大,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宇宙热爱者或者科学追求者,而更像是为了躲避现实而沉浸在了臆想中。
能够理解这样处理的用意大概是让整个故事更像一个梦境,是一种风格,但是抽掉了真实感,将唐的荒诞行为夸大为笑点其实大大弱化了这个人物对未知充满热爱,对探索充满激情的设定,让我始终没能沉浸。
结局还要玩一个烂透了的似真亦假的梗,至于宇宙究竟有什么奥秘,外星人整这一出是为什么?
总之一切科幻设定请观众自行脑补吧!
在这个时候我们又可称此片为文艺片。
说是文艺片吧,本片隐晦地表达了乏善可陈的主旨,父亲原谅女儿和探索宇宙存在意义,这两条线其实都有诡异之处。
如果唐想要找到外星人,证明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为什么在最后目睹超自然现象后,不再继续追究,不昭告世人,而是从此止步,穿上西装,回到人群?
感情您只想知道超自然现象是否存在,存在就行,是怎么存在的,还有多少未知的事物,您也不想知道,您马上就接受自己“只能走到这里”了。
属于是从虚无到存在,从科学到文学的180度大转弯。
如果他只是想替女儿询问这一切存在的意义,孙给出一个回答说“也许外星人也不知道,外星人也想问你呢?
”嘿!
唐一下子就释然了!
我说,女儿陷入存在主义危机,爹的解决方法就是不理解,不原谅,然后把这个谜题和自己的热爱捆绑,用自己的方式去期望外星人能回答——您说这是否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除非有设定说女儿也相信外星人存在,或者外星人能穿越时空把这个答案告知女儿,不然我只能将这种行为归结为爹的自我感动。
搞不懂为何总在歌颂父女情中为男人塑金身,不理解,我也想问问外星人。
不过某些灵光一闪的时候,还是挺打动我的,比如驴子在荒山里,比如麻雀在狮子上。
伪纪录片和章节的搭配也挺有意思的。
能感受到充沛的创造力,可惜我不是他们合适的受众。
不过我大胆猜测本片的台词截图有很大的传播空间,会有不少人喜欢的。
《宇宙探索编辑部》上映前,我们邀请导演孔大山演讲。
起初他答应了,后来又拒绝。
理由十分诚恳,以至于同事们都信了。
不过我们还是抓着他和王一通聊了聊。
但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采访,而是一次「伪演讲」——通过采访录音、残存记忆和导演手机里的视频拼凑而成。
尽管影片本身已经自足,电影之外依然有值得记录的故事。
比如,电影中的人物在真实世界的处境,一群狂热的科学爱好者在UFO大会,摘掉“民科”的标签后,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又为何相聚于此。
电影创作本身仿佛也像一场在地球上寻找外星人的旅行,甚至与影片形成了互文。
在漫长的五年里,他们寻找到了什么样的答案?
01 宇宙大会大家好,我是《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导演孔大山,很高兴接受一席的采访。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故事要从一则社会新闻讲起。
“山东电视台的一名记者采访一位声称自己接触过外星人的农民,他非常认真、诚恳地告诉记者,他是如何遇到那个外星人并与之打交道的,包括用平时抓野兔的电网陷阱来捕捉这个外星人。
最后,他打开家里的冰柜,给记者看了那个外星人的遗体,才发现那是一个用硅胶做的、低劣的外星人玩偶。
而且农民还说,他要保护好它的遗体,等它的外星同伴乘坐飞碟来把它接走……所有的观众或听众都会认为他是个骗子或疯子。
但他本人对这件事很认真、很投入。
”我把这则新闻拿给了郭帆导演看。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是我想把新闻的感觉拍成一个伪纪录片。
郭帆导演说,万一这个村民说的话是真的呢?
你就带着这个思路去写吧。
为了写剧本,我决定真正接触一下这个群体。
于是,我就斥700元巨资买了一张门票,参加了2018年首届星际文明探索国际论坛。
在这个大会上,我遇到了两个阿姨,她们很平常,就像刚从家乐福买完菜准备回家做饭的普通阿姨一样。
但她们在很认真地讨论,怎么样去到她们的母星系,比如卯秀星和天狼星。
这是她们的对话——“你怎么还不走啊?
“你这也是还不去吗?
”她们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的故乡是那个星球,她们只是被遗落在地球的孩子。
现场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他们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渠道,获得各种稀奇古怪的理论知识,活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沿袭自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一套不可知论和气功热年代的幻想。
他们的格局非常大,经常互称“家人们”,好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但我不太敢和他们交流,可能因为做贼心虚,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们的知识结构和语言体系也让我无法招架。
他们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但是放在一起就一句话也听不懂了。
会上,有个大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在一群人中间讲“本体论”,我觉得大姐真不简单,就鼓起勇气斗胆和她攀谈。
她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学电影的。
她说,哦。
电影是电的影子。
那它的本体是什么?
瞬间我就自惭形秽。
作为一个学电影的人,之前没思考过最本体的问题。
她一见面就指出了我知识上的盲区。
后来这个大姐变成了电影中的一个角色,崔大姐。
崔大姐的角色是我们设计的,但台词内容都是即兴发挥的,因为我们万万写不出来。
我们对她的指令就是:崔阿姨,开机了,你开始说话吧。
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超出我们预期的。
坦白讲,刚开始我确实是带着一种猎奇的心态来参加这个大会的。
但后来我逐渐意识到,他们一直想要借助某种超验的东西来摆脱生活的困境。
王一通:他们好像在寻求一个外星的青天大老爷,来给自己做主。
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确实有一些困境。
在现场,有个东北大姐被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就像电影节上一些大师的待遇。
她在当地很有名,因为给很多人治好了病。
她治病的方法很特别——你给她打一个电话,她告诉你几点几分躺下,把肚皮撩起来,就会有外星人给你治病。
现场有很多人来和她道谢,说,“老师您还记得我吗,当年我父亲的病就是您治好的”。
还有人来和她签名合影。
这位大师也只是淡淡地摆摆手,不要感谢我,要感谢他们。
她指了指天的方向。
这时候,我看到一个母亲领着儿子在排队,因为据说大师曾经治好过很多有自闭症的孩子。
终于轮到她了。
大师就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问他几岁了。
当得知是12岁的时候,大师沉默了一会,摇摇头说,不行,岁数太大了。
我至今记得那个母亲脸上复杂的表情。
她一方面还在很努力地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
但是,你还是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不知道曾经出现过多少次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她又一次要面对这样一个她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而且我甚至能猜到,她可能已经带着儿子不知道奔波了多少年,去过多少地方,只是想治好这个病。
可能这个UFO大会只是她无数次的其中一站,或者是尝试过无数种方法的其中一个方法。
但你知道她不会放弃,她肯定会奔向下一个有可能让她看到希望的地方。
就在遇到这个母亲之后,我觉得自己看待现场那群人的心态就变了,不再是猎奇,而是一种共情。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02 陨石猎人除了这次宇宙大会,我们还去大凉山做了六七次的场景采风。
我们来到了王一通的老家,出了县城,就是云雾缭绕的峰峦叠嶂。
在这趟堪景的过程中,我们偶遇了一个宝藏,就是电影中的「陨石猎人」。
陨石猎人(中)最开始,我们想在王一通老家找一个石雕厂,就四处打听哪有石雕厂。
听说了当地有个“鲜疯子”,是石雕厂的厂长。
我们听这个外号就觉得这肯定不是一般人,就去了他家,跟他见了面。
他很热络地迎接了我们。
一进门,他指着院子里的一堆黑色大石头,告诉我们这都是陨石。
他还给我们展示他的陨石手串。
这个手串很神奇,放到烟上,三秒钟就能杀死里面所有尼古丁。
喝酒的话,三分钟杀死里面的所有酒精。
在现实生活中,他也戴着一顶帽子,上面写着「陨石协会」。
除了石雕厂老板,他还有个身份是铜矿的矿主,也曾在一个网大里演过大魔王。
他还是一个人民歌唱家,而且真的去过人民大会堂表演。
他一言不合就原地唱歌,最喜欢唱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
电影里,有个人给唐志军展示冰箱里的外星人,那其实是他真实的家。
王一通:他这种个性鲜明、棱角分明的人物出现在电影里面会遇到一个问题,他不太可能会被控制住。
虽然我们是一个所谓伪纪录片的形式,看上去每一幕都非常自然,没有什么表演和调度痕迹,但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导演在精确控制的。
所以他的出现就对拍摄带来了非常大的挑战。
他很敏感,自尊心也非常强。
被人称作“鲜疯子”,所以在生活中也是被边缘化的。
他觉得我们是拿着摄影机的,也是认真听他讲话的人,所以他很看重我们对他的态度。
但其实我觉得他被叫“鲜疯子”是一种不公平的误解。
刚认识他的时候,确实会觉得他经常语出惊人,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你的固有认知,甚至挑战现有的当代物理学。
但是随着对他的深入了解,你会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内心很单纯、很善良的人,可以说是古道热肠。
他经常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善意。
比如有一场戏,他在孙一通家门口跟唐志军相遇。
孙一通当时晕倒了。
于是,他在念台词的时候就会特别小声,因为他觉得孙一通睡着了,自己不能吵到他。
后来有一场戏,他和唐志军又重逢了。
我们在讨论他要怎么和唐志军打招呼。
他又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更热情一点,应该拥抱唐志军。
我和他解释不通。
但是通过这些细节,你会发现他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理解是那么可爱。
后来我们补拍,包括拍杂志的时候,我都把他叫上,他也随叫随到,拍完晚上也不跟我们吃饭,就自己走了。
很像片子里的他,后来跟唐老师偶遇,说,唐老师账我结了,保重。
很潇洒,就像大侠一样的。
王一通:像他们这么鲜明的人,你是在生活中还是很难遇到的。
通常鲜明了两个月被现实打了耳光,就变得平庸下去。
很少有人能坚持鲜明几十年的。
03 唐志军唐志军并不是以某个人为原型的,但他代表了一类人,可能是精神世界还停留在特定年代的人。
古往今来的文艺作品里也一直有这样的人存在,可能这样的人在文艺作品里天然具有某种美学价值,比一个正常人更有戏剧性。
我以前拍过一个短片叫《春天,老师们走了》,里面有一个老师的形象,是我父亲演的。
这个形象被我原封不动移植到了《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唐志军身上。
我就跟美术说,你就照着这个造型去设计这个人物,包括那个眼镜的大小、款式,都按照那个去做。
在我成长过程中,身边都是唐志军这样的人。
我从小生活在教师家属院,邻居们全都这种沉默寡言的知识分子。
他们的精神世界好像也有某种趋同。
我甚至觉得,只要打扮成这样的人,他们关心、思考的事情也在同一个范围。
我会觉得,宇宙大会上那些人更多是像唐志军一样的人,甚至他们比唐志军更寄希望于外星人的存在来解决自己的困境。
04 孙一通在我的生活中,孙一通这样的人并不常见。
你只能看到他的行为,但你看不到他的逻辑。
你能理解唐志军和其他角色,因为他们都是人类,他们都是注定要被困在地球上的人类,其实就是我们所有人。
我们终究是要一个答案的。
但是没有人能成为孙一通,所以他只能给我们一个启发。
为什么叫孙一通,可能是为了呼应《西游记》。
一开始只是姓氏上的一个对照,但是写着写着,会有更多的真的跟西游记精神内核层面的呼应。
精神内核层面的呼应是,孙一通对于唐志军的启示。
比如《西游记》有一个章节,唐僧问孙悟空,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西天灵山?
孙悟空就跟他说,你这样从小走到老,从老走到小,老小千番也难还。
但是,只要你心诚见性,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这其实是有某种禅宗色彩的观念。
宇宙大会上很多人更像是唐志军,他们是为了寻求某种自洽,寻找某个东西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但是孙一通这个人物,他虽然也是格格不入,但他本身并不寻求自洽,他本身就是闭合的——你们理不理解无所谓,我不在乎你们理不理解。
他在用一种非常坦然的方式在生活。
所以我觉得孙一通对那些寻求自洽的人来说,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
05 你们的生活中有孙一通吗?
我生活的环境不会有孙一通这种特别异类的存在。
或者说,哪怕存在,他也一定会被排挤到最边缘的地方,你不会见到他。
我的老家就像《春天,老师们走了》的构图一样,非常规整,它充满了秩序和规则。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拍我的家乡,可能这是潜意识里我对这个环境的感受。
我好像没有什么叛逆期。
初高中阶段,家里人就认清了现实,对我不抱过高的期望。
那个时候我严重偏科,语文成绩是班里前几名,但是总成绩是班里倒数后三名。
后来,我中考数学就考了5分。
但是这个事我至今都耿耿于怀,我觉得是个冤案。
我想,哪怕我蒙对两三个选择题,也不至于是5分吧。
画外音部分——王一通:可是你刚刚说这个分数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骄傲啊。
这是你的伤痕,也是你的勋章。
孔大山:对,但这是一个不公平的勋章。
我的高中班主任特别关照我,以至于给我在隔壁单开了一个教室,让我在那里待着,整天就一个人。
一个人在教室的时候,我就进行自我教育,看一些喜欢的书,好多书都是在那个时候看的。
我和同学们的交流也很少。
因为初高中阶段,学校里也是有阶层的。
学习不好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和学习好的同学做朋友的。
所以我也不敢高攀。
高中的时候,我还玩乐队,但是后来逐渐意识到,玩乐队考不上大学,我也没有天赋能把它变成一种职业。
当时家里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得考大学。
我爸对我很宽容,他甚至帮我跟班主任请假,说他同意儿子不用来上晚自习。
所以我是全班唯一一个不上晚自习的人。
当时,影视类的高考在我们那刚兴起,老师给我们传达说,这就是一个考影评的专业。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门槛。
我语文本来就不错,看电影写个观后感就能当专业去考,太轻松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有意识地看电影。
我就发现,电影的魅力不逊于摇滚乐,甚至更开阔一些。
尤其是我看了很多中国独立电影之后,突然意识到,拍电影变成一个触手可及的事情,它离我很近。
突然就萌生了拿起摄影机去创作的念头。
生活中的这些细枝末节,原来也是可以演绎成故事的。
它给我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原来电影不只是讲述一种传奇。
一通的高中是什么样的?
王一通:我和他是一个阶层的。
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经常说体育老师请假了,所以要上数学课。
但是我都不信。
我就说,我要去看他,然后拿着球就去操场,因为我才不管老师那一套,体育课我一定要上!
所以,后来基本数学就没咋学了。
不过没有他那么偏科。
孔大山:毕竟是考上了西南大学 211的人。
06 幕后这个剧本一开始是我自己先写的,进度异常缓慢。
我写完第一稿大纲之后就发给王一通了,他看了之后他就没评价。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有一天给我发微信,很认真的措辞,好像是应聘某种工作一样的措辞——他问,我能否加入你的编剧团队?
我们哪有什么团队。
他有一点戏谑的成分,我也回复一个,那我肯定求之不得。
我是最近翻聊天记录才知道,在他说要一起写剧本之前,我给那个角色起的名字就叫孙一通。
他甚至开玩笑说,要不要直接改成王一通。
从剧本到拍摄也经历了很多波折。
比如,第一次筹备的时候,试拍当天我和美术就被困在电梯里了。
最难熬的肯定是疫情阶段。
2020年1月16号开始定妆,21 号试拍,22 号看素材,跟郭帆导演开了个会,准备全剧组放假回家过年,过完年回来两周就开机了。
但是1月23号武汉宣布封城。
这样就无缝衔接了。
当时整个剧组都快解散了,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归零了。
慢慢地,我的心理建设也完成了。
这个电影不拍了,我也能接受。
甚至是这辈子都不拍电影了,我也能接受了。
因为写剧本之前,我就大概知道了拍这部电影之于我的意义是什么,和电影里唐志军要寻找外星人一样,就像电影里,那头驴前面挂着的胡萝卜。
07 快乐的闲聊环节一席:以后想做什么呢?
孔大山:如果考虑现实因素的话,可能做老师挺合适的。
(毕竟山东曲阜人)。
如果不考虑现实层面,那就是开个饭馆。
或者大熊猫饲养员吧。
一席:那作为山东人,家里对你有什么期待吗?
孔大山:他们也不指望我干什么。
家里都是教师或者公务员的话,哪怕他们工资只有四五千、五六千,但是他们会觉得他们是世界的主人。
所以他们对你的要求就是,你只要考上大学,就能回来考公务员、考老师。
你只要能考上老师和公务员,就说明我们家庭的阶层还是很稳固,还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在他们眼里看来,导演哪还分什么独立导演、主流导演,都是“不正经”的职业,无从帮你。
他们也知道我肯定不是读书那块料。
而且我有表妹,相当于替我们完成了家族的荣耀,挽住了我们这一代人的颜面。
当时我考了电影学院研究生,他们也真的很高兴。
但是比起我表妹考上人大研究生,你才知道原来还有更高层次的骄傲和真正的喜悦,就是发自心底的喜悦。
一席:一通呢,家里会有什么压力吗?
王一通:不会,我从读本科开始,他们就放弃我了。
因为他们觉得他们的经验已经解释不了我了,可能也因为是小地方的。
但他们还是尊重我的,做编剧、做演员,觉得还挺有意思,还挺关注的。
还老问我,怎么还查不到你的消息?
搜你名字还搜不到呢?
一席:王一通有什么催人写剧本的妙招?
王一通:我是拖延症的反面,是那种必须得快速把事情干完,不干完我就没法睡不着觉的人。
我小学的时候夸张到什么地步?
必须回家之前把作业写完。
一放学,我在校门口的电线杆子上把作业全写完我才回家。
一到家,我必须马上开始看动画城的《大风车》,一刻都不能做作业,为了看这个必须这样。
一些工作照
策划、采访| 通通star 高意超导演、剪辑| star摄影|star大凯设计 |49
刚刚经历了《流浪地球》的狂喜,就在影院看到《宇宙探索编辑部》这样一部截然不同的本土科幻电影,实在令人振奋。
这是一场跳出人类视角,以宇宙尺度进行的哲学思考。
没有硬核科技,没有大场面特效,但它直抵了科幻应该抵达的诉求与精髓:仰望星空。
很多人觉得这是一部披着科幻皮的文艺片,一部「软科幻」,还有人说它「不科幻」。
这期铥铥,我们想好好聊聊为什么《宇宙探索编辑部》抵达了中国科幻电影光谱的另一极。
下文整理自铥铥科幻电波 | 各大音频平台搜索【铥铥科幻电波】可解锁完整内容
【一个彩蛋】片尾有未来局logo!
网友:未来事务管理局,宇宙探索编辑部,绝美对联严重剧透预警01、不是披着科幻外衣的文艺片,就是科幻片一个朋友说,看完《宇宙探索编辑部》,感到中国在科幻电影不再一穷二白,终于有得聊了。
刚刚经历了《流浪地球》的狂喜,就在影院看到这样一部截然不同,甚至是处在光谱另一极的电影,实在令人振奋。
《流浪地球》之后,作为科幻从业者我们常常会感到人们对科幻电影的复杂态度:一方面觉得中国科幻真的能行,另一方面又担心它太贵了。
低成本的《宇宙探索编辑部》给这些担忧喂了一颗定心丸。
很多人认为这是一部「披着科幻外皮的文艺片」,一部「软科幻」,还有人说它根本「不科幻」。
因此我们首先掰扯掰扯:科幻是什么?
它是人类思考世界的产物。
1818年,玛丽·雪莱写出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的时候,科幻就承担了一个重任——理性质询,质询电力、蒸汽机、生物技术等科学创造对人类文明的影响。
科幻不只关于新技术,以及技术如何解决问题。
戴锦华老师总结道:科幻是一种关于可能性、 关于世界的真正的哲学思考。
哲学尚且在人类现有的范畴里讨论问题,科幻却能够打破预设,叩问终极问题。
《飞向太空》被称为「科幻电影中的科幻」,正是因为它描绘了一颗人类认知无法抵达的星球,从而展示了科幻如何在现代哲学的疆界之外去思考生命、世界、人和万物。
质询技术乃至人存在的意义,是科幻在构想技术神话之外更有趣的价值。
《宇宙探索编辑部》处理的就是科幻『叩问终极意义』这一层议题。
我们看到了一个普通人追寻终极意义的过程,他虽然被世俗嘲笑,可悲可怜,但他的确踏上了追寻自身和宇宙意义的西行之路,何其幸运,最后,他找到了。
02、老唐的西游记,一次《朝闻道》式的叩问穷困潦倒的老唐是《宇宙探索》杂志的主编,某天,他接收到了一个疑似来自宇宙深处的异常信号,于是召集伙伴们,带着那个困惑他终生的问题,踏上了去大凉山深处寻找外星文明的旅程。
老唐几十年来痴迷于寻找地外文明,其实困扰他一生的执念有两个,一个是外星人存不存在,另一个是女儿为什么自杀。
老唐求孙一通,你见到外星人了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人在宇宙里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一个《朝闻道》式的质询。
《朝闻道》是刘慈欣名篇,一个高等文明在地球建设了一座真理祭坛,人类抛出任何问题,高等文明都会给出答案,代价是,得到答案的人会立刻死去。
无数科学家前赴后继地走上祭坛,以生命换取了自己研究领域的终极真理。
「朝闻道,夕死可矣。
」老唐的问题更有私人色彩,不是『宇宙的目的』,而是『人的意义』。
这个问题关乎整个人类文明,也关乎每每一个个体,这一瞬间令人突然意识到,老唐很爱他的女儿。
因为此前的执着跟荒谬,老唐看似超脱于现实之外,家徒四壁,吃着白水煮面条悠悠道来「人类只需要摄取这么多营养物质,之外的东西全都是浪费」。
然而整部电影中,他对女儿的执着非常明显。
女孩晓晓是《宇宙探索》杂志的忠实读者,老唐对她竖起大拇指:你有好奇心,好奇心是一个好东西。
老唐既是唐僧也是堂吉诃德,好奇心是他对抗平凡生活的武器,所以他无法理解女儿的自杀——如果女儿对世界更好奇一点点,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希望从外星人那儿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好奇心是好东西』老唐一共说过两次,一次是刚遇到晓晓的时候,一次是穷途末路之时,众人散去,旅程只剩老唐一个人。
他明白自己这趟冒险连累了别人,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再去告诉那个女孩,好奇心是好的。
他不希望晓晓因为一次糟糕的旅行而放弃探索,进而变成一个嘲笑外星人的芸芸众生,认为宇宙的终极真理没有意义。
老唐身上闪烁的好奇心与理想主义光辉,科幻迷太过熟悉。
韩松说,「直接以好奇心为主题的中国电影我只看到了这一部」。
03、给民科的童话人在宇宙里的意义是什么? 这种终极关怀,每个人一生中都有过。
老唐选择了一种大家都觉得荒谬的方式,因为他对抗的东西太过巨大。
老唐是一个典型的民科,这类人8、90年代特别多,改革开放后,一些人把目光投向了宇宙深处,读起《飞碟探索》《奥秘》,认为人类最终的归宿在星辰之间。
某种程度上,刘慈欣、郭帆都是唐志军,但他们有正规的科学训练和研究。
很多人,比如电影里开小车的陨石猎人,抱着宇宙功德箱的农民大叔,包括老唐这样的人,他们也有看清宇宙轮廓的愿望,但没能接受良好的教育,进入现代科学的门槛之内,只好去做「民间科学家」。
他们有一点科学知识,有一些科学素养,会坚持一些逻辑推理,但这些离他们想要追寻的真理太过遥远,因而在巨大落差之下显得格外荒谬。
世俗意义上,他们是被社会抛弃掉的一群人。
如果人类社会是一个大机器,他们都不是标准件。
最初,很担心《宇宙探索编辑部》是不是一部抱着猎奇心态观察弱者的片子,然而导演最终保持了善意。
在「民科」备受嘲笑的社会语境下,他给了老唐一个窥见宇宙真相的机会。
语焉不详的结局不影响电影对科幻的表达,因为不管老唐找没找到宇宙真谛,他的追寻和释然是真实的。
人类社会就是有一群执着之人,他们一定要撞南墙似的撞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可能在得到答案之前就先把自己给撞死了,但导演没有让老唐撞死。
所以这是一部给民科的童话,洗去表面的荒谬和心酸,底色尽是善良。
04、回归科学:宇宙何以生生不息?
电影末尾,浩瀚星海中,宇宙展现出来的结构仿佛DNA双螺旋,老唐顿悟,生命的意义可能跟宇宙一样,二者是同构的。
很多科幻都在探讨宇宙是不是一个生命体。
热力学第二定律称,宇宙将走向热寂。
在摆脱热寂的过程中,生命的存在至关重要。
薛定谔将生命的存在称为一种「负熵」,因为生命的不断涌现让宇宙变得灵活,平衡熵增,摆脱慢慢滑向死亡的命运。
老唐这样鲜活、奇怪的生命,就是宇宙生生不息的源头。
因此《宇宙探索编辑部》的结局不是一场「在宇宙尽头呼唤爱」式的煽情,反倒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共识。
回归现实后,老唐解散了杂志社,参加了婚礼,在台上念着写给女儿的诗,朝九晚五中偶尔抬头仰望星空。
那样子不是一个被打垮的人。
看似回归正常,放弃了某种理想,其实领悟到了更高的东西——他真的在山洞里窥见了生命的意义和宇宙的意义,巧的是,两者竟然是一致的。
科幻电影不一定非得承担科普的重任,或者说,不是唯一目的。
科幻可以很好玩儿,很傻,很土,神叨叨地击中你的灵魂;它可以没有一点儿科学道理,而是用文学性的比喻去阐释,生命和宇宙的多义性如同诗歌。
科幻真正的功能,终究是一种启发。
《宇宙探索编辑部》找到了一个很小的切口,将一代人的梦想与迷惘,幻化成这部影片的精神养分。
那个年代,每一个人都充满活力,想要去找人生的意义,有的写诗,有的下海经商,有的练气功......根源上,这是每一个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即好奇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让每一个理想主义者都能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拥有一次journey to the west,是一种比世界和平更大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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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探索编辑部》如深渊一般的悲凉是片中所有荒诞的笑果无法遮掩的,好像我所在的影厅中爆发的每一阵笑声,连同我自己的,都是让唐志军踏上这趟慢慢西行路的原因之一。
唐志军的旅途是一个幻灭的理想主义者在临近窒息前的痛苦挣扎,他的确被困在了那套老旧的宇航服中不断耗尽着赖以生存的氧气,我甚至会觉得就此死去,成为一个短暂博得舆论关注的新闻是疲惫的他最好的归宿。
八九十年代的荒谬其实是倚靠着一股社会早已遗失的活力与希望,但就如编辑部所代表的纸媒一样,注定会逐渐消亡,这可能是另一个让我难受的点。
于是逃亡开始了,从繁华的都市到偏远的乡村,最终到无人之地,唐志军的理想主义会被旁人的嘲笑与质疑玷污,会被火车嘈杂的声音掩盖,但却会被锅盖头接收,看到最后你会发现他关于精神病的理论确实有几分道理,越正常的人越无法理解他的痛与执着,反倒是酒鬼、原生家庭破碎且需要服药的女孩儿、时常会晕倒抽搐的“怪人”会和他一起踏上旅途。
我之前吐槽过国内电影对《西游记》的无限复制与消耗,但这一部的借用确实太离谱了,够大胆。
孙悟空其实一直都在,从精神病院到成都的街边,随后变成了头戴锅盔(紧箍咒)手拿外星人腿骨(金箍棒)的孙一通。
每个人路途长短不一,执念的强度决定了你究竟能走多远,老唐一路不仅在摆脱制度、城市、人群,无意间烧掉帐篷破釜沉舟的同行者同样有各自的终点。
最终,老唐见到了如来,取得了真经,我才不愿意相信毒蘑菇的狗屁理论。
人类的终极追问与老唐的自我和解在宇宙的尽头达成了统一,寻得了个体在偌大的虚无中存在的意义。
看到最后,再回想其中一款海报上的DNA螺旋,害,原来谜底就在谜面上,人呐。
(啊说起来,片子里真的放了好多真实事件的梗,2013年山东男子电死外星人、1977年黄延秋事件、当年风靡一时的气功热,一股《走近科学》的画风。
来,再次搬出《中邪》,伪纪录+深入民间,真的tmd是块儿宝藏)
宇宙探索编辑部你好,是恶评,别看。
洞穴,唐志军窥见那壁画,古老的宗教仪式与伏羲女娲。
孙一通的脸在火光——这一人类文明起源的映照下,化作上古猿人。
现代人与祖先进行对话,回到诞生之初的时候,他想要问什么呢?
他说——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千万不要是那个问题啊。
然后他说:“人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前面一个多小时的荒诞叙事、摇晃式的镜头、明线暗线交织,以极强烈的暗示,或者说是一种明示,终于供出了这个问题。
向远古人类托以问询上天的意志。
向一个高高在上的、极大的存在寄托意义,寻找意义。
是在人类除魅后价值无所寄托的迷茫状态,渴望回到有所依凭,有所信仰的年代。
这个命题自进入20世纪以来就有无数思想家与哲学家进行探讨,也确实是当下恒久的困境。
但看这部电影,怪就怪在(甚至有点恶心,我想不能只怨镜头)一个半小时,无论他说了什么,拍了什么,总想挑着眉、挤着眼,逗弄着告诉我:“我要问咯,我要问咯,那个问题,我要问咯?
那个问题?
”观众在电影院试图沉浸式观看,但总揣揣不安。
求你别问,即使已经堆积了:外星人、荒诞的行为、摇晃的镜头、中式恐怖、精神病与精神病人。
即使构建了这个小团体的典型故事:唐志军女儿自杀一事无成;女孩父母离婚患有抑郁症;男孩酗酒成性想要逃离乏味简单;孙一通孤身一人,不被理解。
但求你别问——“人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绝不像尼采震耳发聩的寓言,天幕大亮而他一句话把我们打入巨大的黑暗中,发狂的智者在哑着大喊。
在我看来,这就像一堆片段化的人类躯干的再堆砌,把所有符号揉吧揉吧捏在一起,试图塑造典型结果是乏味。
看到“看这个电影需要门槛”的评论,我想,或许看这个电影真的不需要门槛,你才能正中导演下怀。
把别人嚼过的饭放进嘴里再嚼一遍,然后呸一声吐出来,摆摆盘给观众端上来,得意洋洋地看着你吃,你觉得不好吃大概是你不会吃,因为这多有意思啊。
唐志军最后准备给女儿念一首诗,哭着,然后镜头不断地后拉,告诉我们宇宙最深处的秘密是人类的DNA序列,解答在人类自身,而不在于那些浩大而茫然的存在。
孙一通说过,数学是确定的答案,而诗歌是情绪的传达,他更喜欢诗歌。
经典的解答,上流。
但我却一点也不想感动,片子拍到这里,已经够够的了。
这甚至不如电影前半段的展现。
唐志军荒谬又执着的“理想”不断地被别人否定,然而他的科学探索不需“正常人”的责备与评价,因为这是为了掩饰内心创伤的伪理性谎言。
他试图以逻辑与理性寻找到确切的答案,却迷信的去追寻外星人的存在。
如果你拿这个纯当科幻片看,我想,外星人的存在需要科学的探索与逻辑的想象,或许并不是投到功德箱里的五百二十块钱。
这更像个荒谬的人生哲学片。
(但有点鸡汤版本。
)观众已经隐隐发现:痛苦与失去解答把人逼疯了,这里永远无法找到一个确切的解答,我们在当下不断地兜圈。
在惨败潮湿的屋子里捧着没有滋味的面条吞咽,食欲性欲丧失,化作人的失语。
对着雪花屏的电视试图探索宇宙的信号,在无序中寻找确定的意义。
这让人联想到很久之前央视的公益广告片:电话里的儿女纷纷告知年迈的母亲自己不回家吃饭了,准备好的一大桌菜冷掉、僵硬。
母亲坐在昏暗的客厅,对着雪花屏的电视如木刻般,不再动弹。
孤独和无意义把人改造成了无意义的机械,藏在一片嘈杂的雪花之中。
电视机是映射的媒介,借此表达失去依凭的内心世界。
前半段的观看,你会时不时嗤笑出声,怀疑唐志军精神状态,然后陷入闷痛的沉默。
观看这部电影最享受的地方,就是嘲笑荒谬后的沉默。
嘿,其实已经不需要你哭着念着明确地告诉我了,我们已经在黑暗中独自思考过了。
然而电影的后半部分又把具体的问题抽象化,变成不落实处的一场文艺逼的罗曼蒂克式狂欢。
当你无法提供你自己都深信不疑的答案时,最好不要试图解答什么。
那些形象化的诗堆积起来,只能变成朋友圈背景图广泛地存在。
如果你想描写具体的生命,那么请不要把ta放进诗歌、遥远的大山和DNA序列中去,拜托你了。
故事很简单,信息量也不爆炸。
整部电影都非常的……1980-2005年的感觉,其中民科的内容,诗歌的文学性,弥漫着我25岁之前大学里的气味——当然这个电影和大学没关系。
在1990-2005年之间的15年,民科和诗歌,热烈地燃烧兴旺又熄灭。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度倡导开放校园,许多民科走进大学课堂散发与他们发现、发明相关的印刷品,有时候他们也出现在食堂门口,这边可能是向大学生宣传生理健康分发避孕套的活动摊子,旁边就有一个中间人趁乱塞给你一个孙XX解决XX猜想的薄纸片。
据别的院系的人说,曾经有一个人提前在台上讲了半个小时他们完全一头雾水的数学理念,这时候授课老师来了,把那人请出教室,他们才知道那人是个民科,老师还不得不讲了那人理论里的错误。
我当时的一个乐趣是在上公共课的课间看教学楼的公告栏里还没来及摘掉的民科文章。
那时民科现象非常普遍,尤其高校,更是民科们想要攻陷的堡垒。
以至于,我们有一门思政课,第一课讨论的不是思想,而是讲解什么是民科。
我记得那位教授,一遍遍地说:“民科不是民间科学家,不要认为他们是民间科学爱好者,民科的特征是反科学共同体。
”科学共同体是谁,是在座的我们,是身处科学共同体内的我们。
民科们反对的是基本原理,反对重力加速度的存在,认为化学分子的原理阻碍了他们水变油。
和电影里描写的相似,他们是看似认真的老实人,无法利诱也极难说服。
不能说他们不爱名利,毕竟他们有一个颠覆世界科学观的野心幻想。
《宇宙探索编辑部》里把那种非理性的理想主义具有腐蚀性的酸臭写得非常动人。
那些民科都走向了废寝忘食、妻离子散。
可惜的是,编剧团队文学性的认知远大于科学性。
他们回避了所有可能的宇宙探索知识,用他们认为观众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呈现了一个对宇宙好奇无限大、对科研所知无限小的团队。
作为宇宙爱好者而不是迎接飞碟的骗子,主人公们太不合格了,他们的认识是直接论断,而不是探索,作为探索者,他们的工具太少、装备太单一,而作为编辑,主要主人公在自己漫长的宇宙探索史上,他的调研少得可鄙。
他们为宇宙写诗,却构思不了一篇论文的摘要,哪怕是反科学共同体的民科论文也需要摘要。
我想起大学遇到的那些民科,为他们不值。
这部名为“编辑部”的电影,里面这样描述一个几十年的编辑,我很难想象那本刊物能存活那么久。
虽然我以上的表达难以称得上一种表扬,但另一方面,我又很喜欢这部电影里那种带有一种我以为的某种中国当代诗歌路子的表达。
可能这是一种“民诗”,它没有真文学诗歌的章法韵律,反结构化,完全随性。
作为电影,它又是带着成熟的城府的,用一种狡猾的严密的镜头语言去组织一系列的看似的非理性,假装突如其来。
它想实现内在情绪深海核爆的感觉。
或许,我们的语言不擅长思辨,这导致无论是讨论科学还是讨论爱和伦理都容易流于肤浅。
我们语言里最杰出的那些文学作品,大多也并非以深刻雄辩动人,而是靠细腻多彩的意象以及抒情化的叙事来营造一种沉浸式体验。
在这种体验模式里,人们最大的乐趣是“被感动”。
但可惜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感动的泪水,很多时候是令人不适的。
在观影过程中,我对它的态度呈阶梯式下滑。
它的题材选得非常好,开头的黑色喜剧和生活质感也营造出一种少见的城市喜剧精神,是中国电影里难能可贵的亮点。
但当角色们深入乡村,那种精神就微弱起来。
直到麻雀落满石狮子,一种扑面而来的农耕田园式抒情终于还是消解了它。
然后,不厌其烦的诗歌和父亲对女儿的忏悔,让人觉得寻找外星人的题材被彻底浪费了。
原来外星人也只不过是个工具人。
如果这部电影只是想表达这点意思的话,寻找一头驴也完全成立。
当然,那头西西弗似的驴、那个原始森林中的铁罐、路上的追寻、执拗的浪漫,都会让人想起文青最爱的一些导演:塔可夫斯基、文德斯、赫尔佐格等等。
然而男主角的倔强,那种本该堂吉诃德式的气势,似乎还比不上打官司的秋菊。
甚至最后还要洒一场热泪期待观众原谅,表达“爱才是宇宙的答案”,冒出一股浓浓的仁波切味儿。
年轻一代的作者导演,既没有第五代的扎实感,也缺乏第六代那种朋克式的反叛和无畏。
如果现在是第七代的话,从路边野餐算起,几乎都只能用乡村抒情来形容,可以把各种影展上的类似电影统计一下,有多少用方言念诗、读信的。
在物质匮乏而思想启蒙的八十年代,抒情是动人的,但改开已经三十年了,文青还在抒情吗?
抒情是通往艺术的最快捷径和最低门槛,但它也容易变成一种自恋,或一种虚假的理想主义,一种被粉饰过的营销。
也许这背后,是某种孱弱的时代精神。
寻找外星人,它本该爆发出来的荒诞与颠覆,最终像一地碎沙,无法聚集起来。
在旅程的结尾,乡村诗人被蝙蝠还是鸟群包裹而去,简直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卡通化处理。
荒诞的内核应该是悲剧,但悲剧太累了,于是这里最终落入稚嫩的神秘主义,让人想起阿彼察邦《记忆》的结尾。
然而那部电影最大的败笔也是结尾,只不过在白人影后的加持下,它的雷人效果被陌生化,变成了某种高级感——这其实是国际亚洲导演熟谙后殖民语境而使用的伎俩,野生作者盲目模仿的话,效果怕会截然相反。
不如,让外星人变成外国人好了。
在山洞的那一边,民科探险家终于发现,那干扰信号来自一群西方资产阶级在用餐时不停地搅拌茶匙引发的小小漩涡——实际上ufo研究学正是起源于冷战初期美国的大众媒体,对于地球另一阵营的国民,执迷于它,本身就是一种可以大做文章的讽刺。
文 / Annihilator全文约3500字 阅读需要9分钟 在我们轻易地以“伪纪录片”来定义《宇宙探索编辑部》(2021)之前,首先需要注意的是这一汉语词汇背后的两个稍有关联但界限分明的电影类型概念,即残存影像电影(Found Footage film)和恶搞纪录片(Mockumentary):前者流行于恐怖片领域,其特色是将影像伪装成主角手中拿着的拍摄工具所纪录下来的素材;后者是讽刺喜剧的衍生形式,通常仿照纪录片或电视新闻片的格式来讲述一些虚构之事。
考虑到导演孔大山最早便是以一部典型的恶搞纪录片《法制未来时》(2015)引发了公众的注意,我们也许会下意识地认定他的这部备受期待的长片首作《宇宙探索编辑部》也属于同一个范畴;尤其是,这部电影的主线——落魄的科幻杂志编辑一心寻找外星人——看起来也是一个十分适合以恶搞纪录片的体裁来演绎的荒诞喜剧故事。
但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让我们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残存影像电影和恶搞纪录片的区别是什么?
不同的情绪导向(幽默/恐怖)是结果层面的差异,而导致这一差异的根本原因,是它们同样作为“伪纪录片”,在对“真实的纪录片”的模仿上存在侧重点和目的的不同。
恶搞纪录片的内容往往十足违背常识(如《法制未来时》中“文艺片闷死人”事件,又如《西力传》(Zelig, 1983)中的“变色龙”男主角),观众一眼便能辨认出其纯然的虚构性;在此基础之上,电影对纪录片(Documentary)格式——素材编排、画外音、采访——的模仿,非但不是要重新为电影情节赋予真实性,而恰恰是要作为一种过分严肃的叙述语气,来进一步反衬其叙述内容的荒诞。
正是在形式与内容的巨大反差之下,讽刺得到了前所未有地强化,幽默也油然而生。
法制未来时,2015但残存影像电影中,这种反差的张力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形式与内容的一次完美合谋:电影的内容是某个声称的“真实事件”,而形式上则通过种种手段——手持摄影、粗糙的影像介质(DV、低清摄影机、手机)、自然主义表演、跳切——伪装成这一事件目击者留下的一手影像记录,即残存影像(Found Footage)。
一言以蔽之:恶搞纪录片的“伪纪录”是一种戏仿,其目的是反衬内容的荒诞性;残存影像电影的“伪纪录”则是一种拟真,其目的是佐证其内容的真实性。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悖论就在于,尽管它是一部荒诞喜剧,但其形式和内容的反差却从未真正存在过,因此它的核心意图并非戏仿成一部纪录片,而是拟真为一个真实事件。
自开场的一系列90年代电视节目的影像起,《宇宙探索编辑部》就被其伪纪录形式置于了一个“以假乱真”的现实之中;这个电视节目看起来像《法制未来时》中的恶搞纪录片式的戏仿手法的延伸,但实际上,如果我们无视它与宇航服桥段的交叉剪辑的话,那么这段电视节目影像本身毫无幽默之处,只是作为虚构的档案影像——残存影像电影的标准手法——来介绍主人公的前史,为电影正片极力维持的真实感做出初次背书。
接下来,电影在其前三章中向我们介绍了一个落魄中年男人的生活和工作,一个行将倒闭的编辑部的艰难的日常运转,以及一场冲动的调查之旅,期间,摄影、剪辑、布景和表演层面花招尽出,诱惑着观众去相信镜头下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样一个形式与内容合谋虚构的真实语境之中,幽默并不来自媒介层次的反差,而完全采用最传统的剧情喜剧电影的逻辑。
如果说恶搞纪录片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话,那么《宇宙探索编辑部》充其量不过是拍了一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人物”;前者使我们察觉到电影本身的荒谬和虚构,而后者——在其贯穿始终的真实叙述语气下——只会让我们觉得人物十分愚蠢、疯癫,而电影的喜剧性便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对人物的嘲笑上,如那个煞有介事地展示假外星人的农民,又或者一直嘟囔一些民科话术的老唐。
随着剧情逐渐进展至后半部分,电影给出了许多现实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这些现象并没有像恶搞纪录片中的违背常识之事一样撕开形式与内容的裂缝;相反,正如电影在主题上对虔信主义的激赏,孔大山试图用形式的欺骗性来让观众与人物一同相信这些现象。
即便麻雀、驴、骨头等符号滑稽到有些露骨,但它们所带来一点点间离效果依然无法撼动电影引导观众代入的这一真实语境,更无法阻止电影最终滑入那个封闭而确定的结局之中。
于是,《宇宙探索编辑部》中的种种所谓“魔幻现实”的事物,其实和另一些残存影像电影中的虚构设定——如鬼神、怪物——并无区别;后者从现实的眼光看也往往是不可能存在之物,但它们的存在却不是为了揭露自身的荒诞,而恰恰是要让人们相信它们的真实。
换言之,它们并非“不可信的荒诞之事”,而是“可信的幻想奇观”。
由此而观,恶搞纪录片是一种自我戳穿、自我解构的后现代体裁,而拾得影像电影则回退至一种电影的腐朽传统——不择手段地追求“真实感”;这也就是说,即便它们无法让观众在理性层面信以为真,至少也要让观众在观感层面忘记其虚构性。
这就是为什么残存影像电影大多是恐怖片,或至少也是《科洛弗档案》(Cloverfield, 2008)或《第九区》(District 9, 2009)那样的灾难片或科幻片,因为这些类型片最需要观众“沉浸”于真实的幻觉之中,以便最大程度上发挥其类型奇观的震慑效果。
日食和山洞两段作为《宇宙探索编辑部》唯一可称得上是有趣的部分,便是大量借用了残存影像恐怖片的类型手法。
但是,残存影像电影的真实语境不仅建立在形式和内容的合谋欺骗之上,而且其自身也是经不起推敲的,比如常常出现的视点问题——究竟是谁在拍摄?
为什么要拍摄?
《宇宙探索编辑部》完全回避了这一问题;摄影机背后的人从未作为实体出现在剧情中,就连采访段落的提问者声音都在跳切中被隐去。
于是,我们看到的是几乎万能的摄影机,它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记录下最需要被观众看见的对话和动作……至于更晃的镜头、更频繁的跳切、更混乱的机位,这些如果真的能被视为“真实”的视觉符号,那也不过是近二十年来泛滥的影像媒介对我们的知觉系统的污染而已。
当电影努力向“看起来像真实的东西”逼近,选择利用观众的错觉和思维惯性来骗取他们的信任时,它同时也阉割了自己在虚构层面的创造力。
如果我们将这一创造力具体化为场面调度,那么可以说,绝大多数伪纪录片在这一层面上都极度懒惰而不思进取(沙马兰的《探访惊魂》(The Visit, 2015)是少数例外之一)。
《宇宙探索编辑部》是其中尤其糟糕的一例:无论它在场景的既视感上有多让人想起毕赣的《路边野餐》(2015),它都不能、也不敢拥有前者中为人称道的长镜头和时空戏法——因为在这里,几乎所有手法都只为一个目的而存在,那就是更好地伪装成残存影像,而电影越是接近自己的目的,影像就越是空洞、混乱、丑陋、贫瘠,就像任何人手机里的一段胡乱拍摄的视频一样,也许真实,但并非电影。
同时,作为一部尝试以虚构的真实取代诚实的虚构的伪纪录片,《宇宙探索编辑部》对其所试图关涉的诸多现实问题也是不负责的,它们仅仅作为背景板和插入元素,以维持真实语境的稳固:精神病人、抑郁症、社会边缘的小人物叙事……身为顶流大导的郭帆蹲在地上抽烟装穷,已足见创作者的自我感动;但是影片后半段大量的农村实景——它们本应是这部“伪纪录片”中难得的真实——与老唐屋内的那种虚假的“现实主义”打光(客厅的绿光与厨房的黄光)间的深深割裂,却是多少自我感动都无法轻易弥合的。
电影中最强烈、但并不幽默的一组反差在这里不自觉地暴露了出来:电影安排农民们争先恐后地声称看到了一个虚构的超自然现象,但自己却对真实的贫困现象视而不见。
比起追问“宇宙的意义是什么?
”这样无聊的科幻存在主义“终极问题”,《宇宙探索编辑部》所面临的更紧迫的问题是“纪录和虚构的意义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不能如电影的结尾一样拿宇宙星辰=基因序列之类的鸡汤式比喻来搪塞。
在恶搞纪录片自我解构的讽刺语境与残存影像电影自我欺骗的真实语境之间,孔大山的折中显然是下下之策;但我们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纪实虚构电影(Docufiction)给出了另一个答案:一方面尝试捕捉现实的面目,另一方面也并不畏惧向其中添加虚构元素。
伪纪录片将纪录和虚构视为两种界限分明的格式,试图以一个仿造另一个;而纪实虚构电影则将它们视为获取真实的不同手段,二者可以流动、交融,因为重要的并不是格式和它们带来的语境的真实与否——这些都不过是类型学的惯性思维的产物——而是镜头究竟揭露出了何种真实、电影究竟能让观众领悟到何种真实。
克拉莫的《美国一号公路》(Route One/USA, 1989)借着虚构角色的视线和评论描绘出了贯穿庞大土地的真实脉络,阿巴斯的《特写》(کلوزآپb,1990)在对真实事件的虚构搬演中揭开了人物一面与社会一角,阿克曼的《来自东方》(D'Est, 1993)在虚构的强力摆拍之中捕捉到了异国纷涌的真实……例子还有很多。
也许最好的例子可以追溯回电影刚刚诞生的时代,卢米埃尔的那些小短片已是纪实虚构电影的某种原型:它们中的大多数是摆拍,但以我们的后见之明,没有什么比它们更清晰地记录下了世界之真实,这真实也许就蕴含在一只黑猫闪亮的毛发的物质性之中。
La Petite fille et son chat, 1899归根结底,虚构之物不会因为处于真实的语境中而变得真实,真实之物也不会因为来自虚构的手段而变得虚构;即便《宇宙探索编辑部》真的成为一部技艺精湛的伪纪录片(它现在还远远不是),也只会更加使其远离真正的好电影,因为电影的意义不是要伪装成真实,而恰恰是要揭开真实的伪装。
评分表
*四星制评分,最高★★★★,×代表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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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烂片 昏昏欲睡 一惊一乍 故弄玄虚
我和花520买骨头的唐志军有什么区别?
全程都用了摇晃到近似晕眩的伪纪录片形式,但完全没有交代手持dv拍摄的视角来源,就算是想打破第四面墙也显得莫名其妙。人物刻画虚浮且表面,被安上了边缘的标签但无法让人共情。结局调性拔高的父女情谊非常符号化。存在主义的讨论了无新意。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充斥全片的粗口谐音梗和跳剪,次数少况且能称为冷幽默,泛滥后显得黔驴技穷。
大概能理解喜欢这个片子的点,某几个时刻确实也戳我,但冷静一点说这片子不行,形式化符号化的东西太多,核心的人物、只是摆在那里,尤其配角都很莫名其妙,所以到最后我反倒没什么触动,仿佛冷眼看了场神经病表演的热闹。@SHA-CAN 飞行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一整部电影 也算是小确幸了。
一个有着毕赣野心和风格的二流编剧 遇上了宁浩之流 在带上一个好演员和一众奉献日常的川蜀人民的纪录片偷窥拍摄法 搞出来的低幼商业与阉割的艺术杂合的产物 对这个编剧的魔幻诗歌拍写有一点兴趣 但还是觉得这种方法弄出来的超现实浮于表面文字性的想象里 连消费主义都要这么平白的念出来 麻雀落满石狮 骑驴长骨棒 也只是简单的符号的堆砌和摆弄 没有连续的内在相关和整体精神分析的完整世界观 像是拼凑出来的炫技之作 如果在超现实主义方面使劲 我想还是捷克电影和塔可夫斯基更能从哲学的深处来表达具体的影像 期待编剧们能再深入学习和积累一些学识丰富和完整表达体系 太功利对于创作是不行的 证明自己很简单 但是作品的技法和手艺是时间不能更改的部分
这是“金句电影”的典范,是由“宇宙,人生,意义,余晖”有关的几个句子扩写出的整部电影。单调,乏味,生硬。一切情节和人物都是为“点题”服务的。电影里没有活生生的人,少女和新疆男子在面对唐要自己上山寻找外星人时他们如何。是劝阻?追上?纠结?不解?担心?都没有。他们没有发自于自己立场性格和生命的任何反应。老唐外三人组有跟孙一通有互动吗?孙一通有跟其他人有互动吗?他们的单薄到只是“金句”的背景板和材料,寡淡到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他们的人设,只起到最功利的作用。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电影清晰的目的,其他的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人们需要的不是电影,需要的就是最后的那段话以及负责印证它的一个寓言。如此说,这部电影其实是文艺版本的存在主义意识形态的流浪地球。
我不阅读之后 竟然还能在电影院看文学和诗歌
我承认我是被海报和8.0高评分所骗了,520硅胶外星人那里我不应该按捺躁动的心,应该直接关闭永久删除这部烂片。什么荒诞喜剧西游记什么隐喻讽刺之类的都是毫无精神内核剧组的自嗨。很无聊的一部毕业作品级的烂片。唐志军三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一件荒唐的事,这本身足够扯淡的了,算了算了。。。
没有逻辑、没有技巧、不讲道理(褒义)。但结尾“我们就是意义本身”这种假大空瞬间拉低观感,很割裂,前面的不讲道理直接不成立。希望最后的宇宙片段可以单独出,很需要。
整部电影更像是一个遗传类神经病家族的悲哀史……
还是一种披着科幻外衣的低端文艺,其内容十分微小,但是可能是编剧导演自以为精明的大作,直击了希望入流的观众的空洞内心,利用文艺情怀和人生苦旅的方式,拍了一部故作深刻的电影。影片内容借鉴他作的东西很多。没有浪漫、没有哲学,只有初级。王一通演得非常自然。6.24按:本片和同为2021的电影《记忆》结构非常相似。
低情商: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让人忍受俩小时确实有难度;高情商:向导演为中国电影多样性做出的努力和贡献致敬!🫡
大爆炸的余晖,宇宙的轮廓,生命的意义;电视上的雪花,DNA的螺旋,没有念出口的诗
首先这不是科幻电影。其次我整部电影都在同情唐志军的女儿。过度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人,伤害最深的是家里人。(年纪大了,我真的文艺不起来了)
理想只能被理想者观测,现实总是被狗咬。
能看,但是……对我来说信息密度太低了,兴奋不起来。我算是个界碑了,往前一步就是文艺,往后一步就是通俗。
不好看啊,不能因为怪就说好看吧。
最后立意可太怪了,荒诞生动的开场,落入俗套的结局
人在宇宙的意义是什么?好无聊的问题。人物尚算有趣,但电影并没有呈现一种逐步走向神秘主义的开阔感,反而越来越狭窄,又回到向内探索自身这件挺无趣的事情上了。那个问题暴露了男主其实早已不相信宇宙的真相,虚无感早已将他淹没,他前半段的坚持和求索一下子就坍塌了。电影又变成了“给自己人生找一个答案”的中年危机电影,份外的俗。
我记得唐志军、那日苏、孙一通的名字,却不记得里面两个女性角色的名字。原来是她们被称呼的次数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