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二宫看的,都说看不懂剧情的铺陈和二宫的演技,其实我不太理解,可能就是日本人才能懂的表达方式吧,全程其实都很催泪,好几次想流泪,但是流不出来啊,一想到日本是因为侵略他国,践踏别人的国土,凶暴的残害他国民众,导致核爆悲剧,我就实在无法留下同情的泪水……当权者因私利发动战争,最终受苦的还是普通民众,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了,然而当今的日本政府(安倍之流)以及右翼仍旧蠢蠢欲动,不停地感谢其施虐下如此悲剧的祖宗们,那拍这种片子,到底是让谁反思呢,理解不了……
世界有多美好,就有多悲痛。
影片开场山田洋次一贯温馨暖人的画风让我们沉浸在并不富足但很温暖的长崎县里。
我们或上班或求学的路上,彼此打着招呼,温暖地挤在一辆叮叮当当老旧的车上,你扶着我,我拖着你。
彼此没有伤害。
当我握着心爱的钢笔,亦如往常书写着上课笔记,瞬间噩梦降临,再美好的东西也转瞬湮灭。
山田洋次不是个批判家也不是激进的反战人士。
战争是什么?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我们不政治,我们只食烟火,在柴米油盐里过活。
战争也许是份职业,战争也许是个谈资。
而终有一天,它会带给我们痛苦,这份痛苦不仅仅对于肉体,对于精神的蹂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町子说,我是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的挚友在工厂里、她的爱人在学校里就这样匆匆一别终成永远。
而她却侥幸活了下来。
在此后的几年里,她爱着她的学生,照顾着她爱人的母亲,但仍然抚平不了她的伤痛,终有一日她嫁给了一个由于战争失去一条腿的同事,她是试图去填补更多内心被核爆炸开的空间啊。
伸子平静地躺在床上,儿子浩二搂着她的灵魂上了天堂。
那是她最后的召唤。
邻居大婶说,你怎么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啊。
更衬托了伸子其实并不是孤独的,解脱是最好的归宿,如她所愿,灵魂和浩二拥抱在了一起。
战争带给庶民们什么?
它掠夺生命之后,同时给活着的人灌下毒药。
看见了的都熄灭了,消失了的都记住了。
最后,我们美丽的灵魂离去痛苦的身躯,终将在天国歌唱。
(微剧透)趁着还有记忆,赶快回来写点东西。
一个人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看电影,然后又踩着同样踏板的回程,我竟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甚至自己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有点混乱了。
就像大家出剧场时一个姑娘小声感叹说:「今自分はどこすら分からなくなってきた(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就是这样一部电影。
<图片2>看电影前我完全没有看过简介(我就是这样一个不称职的fan),看剧名猜测是个讲亲情的。
12:50场带初日舞台挨拶的转播,登场的是主演三人加导演。
nino一身褐色西转,头发偏分。
转播的好处就是有近景)。
然后给nino近景的时候我又在吐槽这家伙是不是又没上妆啊 = =。
之后提到了方言,才让我担心我能不能看懂了,别睡着就好(汗。
然后nino今天也有好好的跑火车,一句话逗得黒木妹子脸都红了。
然后有提问问吉永さん和nino演母子,有像似的地方吗?
然后吉永さん回答说:有人说过脸型很像,然后急性子的地方也很像,经常看到这人飞速卸妆回家(笑。
舞台挨拶也不过十多分钟,不过托此之福没有广告。
上次看bakuman放了十多分钟的广告我都要离席了好么!
剧情也是欢乐和压抑各占一半,前面浩二(nino的角色)还在调皮逗笑,后一幕话锋一转就压抑难受起来了。
还有画面的明暗也是,本身电影基本是以暗调为主,过去的回忆片段亮调子居多。
常常画面刚以暗调子结束就里面切换成亮掉的回忆。
现实虽惨,但远不及回忆那么触目惊心,用亮调来体现残酷,这种对比手法实在让我印象深刻。
其实更让人惊叹的还是主演们的演技,里面母子两人对手戏和独角戏意外很多,one cut也很多,有些部分甚至不像在对戏更像自言自语。
有很多时候被浩二的调皮捣蛋逗得会心一笑,有时候又被这个小捣蛋的率真弄得很伤感。
浩二是一个很率真很爱笑的少年(nino居然又演了个高中生?
大学生?
学生制服so帅气!
),坐在阶梯看母亲的眼神简直太温柔。
越是满含笑意就越显得悲伤,毕竟他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生与死,人与鬼,执着与放手的故事。
其实中途我就猜到了这部电影会如何结束。
里面印象很深的是まちこ(黒木妹子的角色)在发生原爆时,因肚子痛没去学校所以逃过一劫,几个月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归还朋友遗物的时候,那朋友的母亲得知她活下来的原因后,竟说“早知道我家女儿也装病好了。
”有心或无心,都给了まちこ一刀。
まちこ三年作为逝者的爱人照顾着母亲,不愿忘记,更多的是不敢忘记。
死去的人是痛苦的,然而偶然活下的人却也不能去追求幸福,因为这样会对不起死去的人。
当最后まちこ选择放手找到自己幸福的时候,我想我是松了一口气。
活着的人都没有选择幸福的权利,那谁还有权利幸福呢?
和我一起看首日这场的人意外年长的人很多,比例大概对半,甚至年长的人更多一点。
在最后电影院灯亮起来之前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场,散场的时候多数的人眼睛是红的。
大多数人没有和同行的人讨论剧情,都比较沉默。
大概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只需要静静的看,静静的体会就够了。
归途一回头又是日落,才发现这才是现实。
近年山田洋次導演的「反戰」片看得不多,印象中他拍得最出色的,仍然是人情喜劇,所以懷疑自己是否《家族之苦》在先《給兒子的安魂曲》(「母と暮せば」又譯:《我的長崎母親》、《如果與母親在一起》、《若與母親同住》)在後,才會對後者的觀感變差呢?
頭二十分鐘真的感人到想哭--明明大家都如常生活,卻一下子被原子彈炸得一個不剩,「那一下」的場面處理亦很震撼;但中段開始卻頻頻看錶--究竟演了多久?
究竟何時才演完?
母子之間的對話及不斷穿插回憶,盡是日常小事,以襯托戰爭無情,「反戰」的主題絕對是貫徹始終。
可是戲中近乎跳針、碎碎唸般對二戰的批判,削弱了觀眾的反思空間,甚至覺得母親並沒有像戲開首說「終於放棄等待兒子回來」,反而在兒子的陰影下活得更深…母親思念已逝去的小兒子,然後兒子化成鬼魂回來會母…令人想到另一部經典日本電影《鐵道員》。
但比起以女兒鬼魂之身向自己過去人生懺悔的高倉健,單純地為夫死子亡傷悲的吉永小百合,純粹是戰爭下最無辜的老百姓。
這樣平凡的人當然是最可憐,但整部電影只看到她一直在懷念跟小兒子的日常片段,甚至有時妒忌兒子心繫未婚妻的樣子,總會邪惡地想:她把兒子看成情人了嗎?
結尾兩位從教堂中消失,是母子永遠在一起嗎?
詭異得有點…想笑。
反而喜歡的片段有兩個:1. 町子(黑木華)陪學生(本田望結)到復員局確認父親死訊,短短一段簡而有力,刻畫生者的傷痛,側寫戰爭的無奈;2. 町子向伸子(吉永小百合)說自己原爆那天因為拉肚子請假避過一劫,後來向已逝去的同學送還手錶時,被人家母親質問「為何你能存活下來」--那種明明逃過一劫又要自責的微妙心情更吸引。
後來還呼應到町子另結新歡向伸子道別後,伸子忍不住向浩二(二宮和也)的鬼魂說「為什麼你不能跟她交換?
」戰爭是人禍,但人心的微妙及脆弱,在人禍當中是值得探討的部份,亦是整部電影印象最深、最打動個人的地方。
如果山田導演還要繼續反戰下去,希望他能就這方面多多發掘吧。
《如果和母亲一起生活》电影剧本文/〔日本〕山田洋次、平松惠美子译/徐怡秋1.小仓市街道的俯瞰透过B29轰炸机上搭载的诺顿MK15瞄准器看到的小仓市街道影像在云缝间时隐时现。
炸裂的高射炮弹。
剧烈摇摆的机身。
在嘈杂的飞机轰鸣声中,飞行员之间一直在通过耳机进行激烈的交谈。
比汉:走吧,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长崎有什么问题?
斯韦尼:长崎怎么了!?
不要闲扯了。
阿什沃斯:机长,燃油告急。
现在的油量只够我们勉强飞回硫磺岛。
斯韦尼:收到。
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就去下一个目标。
阿什沃斯: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希望天公作美。
斯韦尼:目标长崎。
字幕: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上午九点五十分。
搭载着钚弹的B29轰炸机到达第一目标小仓后,由于视野不佳,转头向第二目标长崎飞去。
飞行员收到严格指令,原子弹的投放必须采用目视投弹,严禁雷达瞄准,否则只能中止投射。
轰炸机在震耳的轰鸣声中急速调转方向。
2.福原家,客厅福原伸子的家位于长崎郊外一片安静的丘陵地带。
屋外的廊下洒满了夏日暴烈的阳光。
屋内摆放着大量的书籍和西式家具,整个房间洋溢着一种摩登风格,室内一片静谧。
二楼传来次子浩二的声音,他喊得很大声。
浩二的声音:妈!
妈!
浴室里传来伸子的声音。
伸子的声音:来了。
浩二从厨房旁边的楼梯上跑下来,他头上戴着学生帽,身穿制服,腿上打着绑腿。
浩二:你干什么呢,妈?
伸子:我来了,我来了。
浩二向门口走去。
3.同上景,玄关处浩二用鞋拔子帮忙穿上鞋,他的皮鞋很寒酸,后跟已经磨平了,脚尖处看上去马上也要开裂了。
浩二又大声叫起来。
浩二:妈!
伸子急匆匆地跑过来。
伸子:什么事?
浩二把手里揉成一团的开襟衬衫递给伸子。
浩二:早晨吃药了吗?
你的血压药?
伸子:哎呀,我忘了。
浩二:这怎么行啊,吉田大夫又要生气了。
伸子:好啦好啦。
浩二:妈,我走了。
伸子:你慢走。
浩二把书包背在肩上,跑出门。
邻居家的富江太太正在晾衣服,浩二大声跟她打招呼。
浩二:伯母,我走了。
富江:你慢走。
伸子穿上木屐,快步追到门外。
4.同上景,门外伸子来到门外。
浩二己经跑到坡道了。
伸子跟富江太太打招呼。
伸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大声。
富江:阿浩马上就要当医生了吧?
好羡慕你哦。
伸子:他最多也就是个三脚猫医生。
富江笑了。
眼前是一片碧蓝的大海,海面广阔无垠。
向远方望去,沉稳厚重的稻佐山清晰可见。
蝉鸣不已。
5.石桥公交车站浩二拼命奔跑。
浩二:喂——等等我!
刚刚启动的路面电车里挤满了人。
浩二总算跑到车旁,他抓住扶手,单脚跳上车,身子悬在半空。
电车越开越快。
6.长崎市街道的俯瞰透过瞄准器观察到的长崎市。
云层依旧很厚。
飞行员之间激烈的交谈声。
斯韦尼:我敢打包票,现在距离目标肯定在1000英尺以内。
怎么也比直接投到水里好。
我相信雷达,我敢负全责。
阿什沃斯:好吧。
如果肉眼无法识别目标的话,就用雷达投射。
提示炸弹舱舱门打开的信号音响起。
投弹手比汉大声喊道——比汉:我看到了。
我看到长崎了。
我现在要投射了……字幕:此时,长崎上空覆盖着70%的云层。
就在飞行员们准备违抗机长的命令采用雷达投弹时,两块云团之间突然裂开一道缝,长崎市的街道清晰可见。
7.长崎医科大学,走廊木制的建筑物威严庄重。
病理学的梅田教授抱着资料走过来,他身穿白大褂,腿上打着绑腿。
8.同上景,病理学课堂阶梯教室里大约坐着五十多位学生,大家正在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浩二也坐在教室里,他身边围着几个学生,正在放声大笑。
教室门打开,梅田教授走进教室。
学生们马上回到座位上坐好。
教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响起清脆的蝉声。
梅田教授用别在腰间的手帕擦了擦汗。
梅田教授:今天真够热的啊。
浩二从书包里掏出墨水瓶,打开瓶盖,然后把笔记本也拿了出来。
坐在浩二后面的学生向窗外望了一眼。
窗户开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B29轰炸机银光闪闪的机体从楠树林中一晃而过,飞机的轰鸣声和着蝉鸣在耳畔轰轰作响。
梅田教授在黑板上用德语写了“病理诸论”和“心脏”等词,然后开始大声向学生讲授。
梅田教授:通常人类的心脏大小和他的拳头差不多,形状就像一个桃子,一个成年人的心脏大约重300克左右——浩二给钢笔蘸上墨水,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教授讲述的内容。
突然,一道白光闪起,浩二“啊”地大叫了一声。
他的手和墨水瓶等瞬间融化,紧接着,伴随着凄厉的爆炸声,画面转为一片黑暗。
浩二的画外音: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上午十一点零二分,我死了。
9.大海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浩二的画外音:长崎医科大学距离爆炸地点非常近,学校里共有八百人死于爆炸,包括教授、学生、附属医院的工作人员等。
我就是其中的一位。
10.坡道盛夏的阳光暴晒。
沿路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夏日盛开的鲜花竞相争艳。
浩二的画外音:从那以后,三年过去了。
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姑娘佐多町子走上坡道。
她一手拎着一个购物篮,篮子里装着一大把鲜花,另一只手的手掌里宝贝般地托着两个鸡蛋。
11.福原家,厨房厨房里有一大面玻璃窗,光线明亮。
厨房是土间(注1)结构,里面有流理台、灶台,还摆着一张餐桌。
町子推开玻璃拉门,走进厨房。
町子:早上好,我是町子。
屋里传来伸子的声音:“你来了。
”町子:我出门的时候看了看鸡笼,没想到它居然生了两个蛋。
还热乎着呢,您看。
伸子:哎哟,太棒了。
我就这么收下,合适吗?
伸子接过两个鸡蛋放进碗里,摆到柜子上的照片前。
町子:刚蒸出来的米饭上摆上金黄的鸡蛋,再洒一点儿酱油。
——啊,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柜子上摆着一排相框,里面装的分别是伸子的丈夫、长子谦一和次子浩二的照片。
伸子双手合十行礼。
伸子:你们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吃吧,可不许抢哦。
町子似乎对房间里的摆设很熟悉,她麻利地从厨房角落里取出一个水桶和一个水舀,然后把花放进桶里。
伸子穿上木屐。
伸子:走吗?
两人一起走出厨房。
12.同上景,门外门柱上挂着一块招牌——“助产妇福原伸子”。
伸子关上门,在招牌旁边挂了一张写着“外出中”的小卡片。
13.坡道伸子打着阳伞,町子拎着水桶。
对面走来富江,她刚买完东西,正要回家。
町子:您好。
富江:哎呀,你们要去扫墓吗?
伸子:嗯。
富江:唉,又到那天了啊。
二人和富江道别后,在坡道中间拐了个弯,继续向前走。
14.墓地山坡上的墓地里有很多装饰着十字架的墓碑。
眼前是长崎湾碧蓝的海水。
伸子往墓碑上洒水。
其他的墓碑前还有三四个家庭也在扫墓。
町子的两只手正在捻布条。
町子:伯母,把您的木屐脱下来。
那个带儿好像要断了。
町子掏出手绢垫在伸子的脚下,她拿起木屐,又从提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刀,麻利地开始穿木屐带。
望着町子手上的动作,伸子开口说道——伸子:我说,町子啊,你还是把他给放下吧。
町子惊讶地望着伸子。
町子:放下什么?
伸子:浩二啊。
町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手里的木屐。
伸子:病理学教室里的学生死了那么多,大家都是在一起学习的好朋友,所以我不会盼着就让浩二一个人活下来的。
只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不甘心。
其实我很想把浩二的骨灰也埋在他爸爸身边,让我能好好地拜一拜,可是到现在什么也没有找到。
只要能让我找到一件能证明那孩子已经死了的证据,我也就死心了,比如他父亲留给他的那块机械表,或是那支他心爱的奥诺托(注2)钢笔,哪怕是他的一小片骨头,甚至是他裤子上的一块儿碎片,什么都可以。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町子点点头。
伸子:那孩子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他己经死了,已经消失了,是不是?
町子?
町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修好的木屐递给伸子。
一位来扫墓的老年男子对着大家说——老年男子:各位,马上就要到十一点零二分了。
所有人都站起身,望向爆炸地点的方向。
伸子也在町子的搀扶下站起身。
山下是被群山环绕的长崎市。
老年男子用手指着对面。
老年男子:就是在那儿升起来的,那片蘑菇云——人类根本就不该做这样的事啊。
15.浦上天主教堂己经烧毁的教堂残骸。
对面立着一座箭楼形状的临时钟楼,在众多信徒的守护下,大钟鸣起。
16.墓地远处传来浦上天主教堂的钟声。
正在眺望爆炸地点的众人全都低下头,挽起手。
町子为伸子打上阳伞。
墓地四周的树林里蝉鸣不已。
17.福原家,客厅(夜晚)平底锅里的鸡蛋已经煎好了。
伸子把鸡蛋倒进盘子里。
她像往常一样,一个人低声地自言自语。
伸子:这是浩二最喜欢的煎蛋了,是町子送来的噢。
伸子把盘子端到餐桌上,然后把柜子上浩二的照片也摆到餐桌上。
她坐到餐桌旁。
伸子:其实,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准备供饭了。
因为我已经死心了。
本来在找到确定的证据之前,我是不愿意相信你己经不在这个人世了的。
我就是想要找到一点儿证据,所以连你的法事都被我回绝了。
为了这个,你本家的大伯还跟我急了呢。
不过,我现在已经死心了。
今天,在你的墓碑前,我跟町子也说了,她也哭着答应了。
要是你还活着的话,肯定己经跟她结婚了吧?
说不定,这会儿町子的肚子都已经大了,搞不好我的孙子还是我亲自帮着接生的呢。
——哎哟,我又唠叨上了。
同样的话我都说了无数遍了。
妈妈可真傻啊。
伸子抽搭了下鼻子,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开始孤零零地吃晚餐。
不知什么时候,浩二的身影出现在隔壁昏暗的房间里,他温柔地注视着伸子。
伸子无意中望了望隔壁的房间,不觉脸色一变。
伸子:是谁?
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隔壁的房间。
身着学生制服的浩二笑着回答——浩二:是我啊。
伸子一下子愣住了。
伸子:浩二?
你是阿浩吧?
浩二:您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把我给放下啊,妈!
就是因为您一直也不死心,所以我总也出不来。
现在我终于能出来了。
伸子:是吗?
伸子满怀深情地望着浩二。
浩二坐到伸子旁边。
浩二:您一直在找我吗?
伸子:那当然了。
从爆炸完第二天开始,我就和町子两个人一直在找你。
那会儿,长崎的街道上啊——伸子说不下去了,泪水涌上眼眶。
伸子:长崎的街道已经像地狱一样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已经恐怖到没有其他词能形容了,真是太恐怖了。
伸子用双手蒙住脸,哽咽不止。
浩二轻声说——浩二:您不用再讲了,我大体上也能想象得到。
你们俩跑了好多地方去找我吗?
伸子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伸子:我总觉得说不定你还活着,说不定你就在什么地方,所以我把医大的学生可能会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我去了金比罗山、三山、滑石神宫,找了好几天。
可是,哪儿都没有你的影子。
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浩二。
浩二:我不都说了嘛,我一直在等着您彻底把我给放下呢,这三年来一直在等。
伸子:是吗?
你总算是来了。
浩二:妈,您还好吗?
伸子:你不在了以后,我一直难过得不得了,有好几次我都想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就能再见到你了。
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总算是活下来了。
你呢?
你还好吗?
浩二笑了,仿佛伸子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浩二:我有什么好不好的?
我已经死了。
妈,您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糊里糊涂的。
居然会问我“你还好吗?
”。
浩二捧腹大笑。
伸子:你还是那么爱笑啊。
浩二:因为悲伤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总是尽量能笑就笑。
伸子:是啊。
你从小就是个爱笑的孩子。
浩二站起身,走到摆着相片的柜子前。
浩二:爸爸是因为肺结核去世的,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后来,还在上大学的哥哥在缅甸战死了,接着连我也死了,就剩下您一个人,很孤单吧,妈?
伸子:没办法啊。
能活下来就已经非常幸运了。
你看,有那么多家庭,因为原爆家破人亡,可是我不但活了下来,而且你爸爸盖的这座房子也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浩二坐到矮桌前,凝视着伸子的面庞。
浩二:妈,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
还是让吉田大夫给您好好量量血压吧。
伸子:吉田大夫也在原爆中去世了。
不过,你爸爸的一个老朋友,村井大夫正在给我看病呢,他人很好,你放心吧。
另外,一直到上个月,还有另外两家人一直住在这儿,就是和子一家和藤井夫妇,可把人吵死了。
他们的房子都被烧毁了,没有地方住。
不过,现在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可这房子也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浩二:藤井他们也在这儿住过啊?
那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伸子:其他人?
你是问隔壁的阿姨吗?
她精神极了。
那一带大伙儿都没事儿。
再有就是你上海的大叔。
他从上海撤回来的时候,身上就背了一个背包。
可是,他儿子在原爆中死掉了,所以有一阵儿他也挺没有精神的。
不过从去年开始吧,他一下子就来了劲头,现在说是正在做市场经纪,名字听上去挺好听的,其实就是做黑市买卖的。
你这个叔叔本来就挺会做生意,这些日子可真是帮了我不少忙。
浩二:谁要听我叔叔的事儿啦!
我想问的是另外一个人。
伸子:谁啊?
浩二:那还用问吗?
伸子微笑。
伸子:是町子吗?
浩二:您是在笑话我吗?
伸子:那姑娘现在可好了。
已经当上小学老师了。
浩二:是吗?
町子她当老师了?
伸子:是个很可爱的老师噢。
浩二:町子她是小学老师了?
——真幸福啊,町子的那些学生。
要是有这么一个老师在,整个教室都会明亮起来的。
每个孩子都会愿意好好学习的,肯定的。
18.小学,走廊(浩二的想象)四五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围在町子身边,嬉笑吵嚷。
19.福原家,客厅浩二:我上一年级时候的那个班主任,您还记得吧?
鳄口老师。
大概50多岁,戴着个眼镜,那老太太简直就像个魔鬼一样。
动不动就打人,用尺子。
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你这个小混蛋!
啪!
20.小学,教室(浩二的回忆)鳄口老师戴着眼镜,板着脸,嘴里一边嚷着什么一边用尺子抽打男孩儿。
男孩儿连忙躲避。
鳄口老师满脸憎恶地继续抽打。
21.福原家,客厅浩二:打得人可疼了,血都打出来了。
就在这儿,你看,都落下疤了。
伸子: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能说,一点儿都没变。
伸子被逗笑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男孩的声音:阿姨,晚上好。
小学生武志手里拎着灯笼,推开门,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伸子回过头。
伸子:吱呀,是武志啊,出什么事了?
武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武志:我妈妈,我妈妈的肚子……伸子:是开始阵痛了,对吧?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伸子站起身,迅速地把书包和上衣抓在手里。
浩二与站在厨房里的武志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
武志也笑了。
伸子:让你久等了。
伸子和武志快步跑出门。
浩二望着他们渐渐走远,转过身无比怀恋地慢慢走上楼梯。
22.同上景,浩二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大书架,一台手摇式留声机和唱片盒,墙上挂着油画,书桌上堆着一摞笔记本和好多文具,还有浩二心爱的照相机,仿古的沙发,整个房间充满知性味道。
浩二走进房间,留恋地望着书架,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桌上。
桌上摆着他和町子两人的合照。
他走到留声机旁,打开盖子。
浩二从柜子里拿出唱片,打开封套。
门德尔松的音乐响起。
23.同上景,浩二的房间(浩二的回忆)不知不觉,画面变成若干年前,还在上高中的浩二与町子正一起坐在沙发上听唱片。
留声机的转速减慢了,所以两个人都要去摇摇把,两只手碰到一起,浩二紧紧地握住町子的手。
24.同上景,客厅(浩二的回忆)若干年前。
伸子正在准备红茶。
二楼传来门德尔松的音乐,曲速忽然慢了下来。
伸子奇怪地望着楼上。
25.同上景,浩二的房间(浩二的回忆)浩二和町子拥抱在一起。
可是,音乐的速度越来越慢,浩二慌乱地摇起摇把。
26.同上景,客厅(浩二的回忆)唱片的速度终于恢复了正常。
伸子松了口气,把红茶倒进杯里。
27.同上景,浩二的房间(浩二的回忆)浩二拼命地转动留声机的摇把。
那身影又变回孤身一人的浩二。
28.同上景,浩二的房间(回忆结束)浩二手里拿着唱片套。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唱片上。
浩二把唱片放回封套里。
浩二的身影消失了,悬在半空中的唱片套回到了柜子里。
浩二似乎已经离开了房间,房间的拉门自己关上了。
29.马路上天空下着雨。
坡道上泥泞不堪。
伸子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拎着沉重的工具箱走上坡道。
她的下半身已经全都湿透了。
一群要去上学的孩子从伸子身边跑过,他们有的光着脚,有的穿着木屐。
声音:早上好。
伸子抬起头,原来是町子打着伞,手里领着一个男孩儿从泥泞的路上走过来。
町子:您这是怎么了?
大清早的?
伸子:孩子到早上五点才生出来。
在小菅町那边。
町子:是顺产吗?
伸子:足足得有七斤半,可是个大个子。
町子:那您昨天晚上肯定整宿没睡,累坏了吧?
伸子的目光投向町子手里领着的那个男孩。
町子:这孩子一直跟我哭,说他没有伞,一下雨就不能上学。
没办法,我只好去他家里接他了。
伸子:哎呀,不错啊,小伙子,可以和老师一起上学。
町子:这些孩子都有些营养不良,要是感冒可就麻烦了,所以学校的意思是下雨天就可以不用上学了,可孩子们无论如何都想要去学校。
伸子:真可爱。
町子:伯母,您好好休息吧。
町子笑着和男孩走远了。
雨还在下。
30.福原家,客厅窗外还在下雨。
昏暗的室内。
伸子在榻榻米上摆好枕头,躺下,闭上眼睛。
屋顶有些漏雨,接水的水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浩二出现在伸子的枕边,忧心忡忡地望着伸子。
他身上穿着立领的学生服,外面套着白大褂。
浩二:妈,您还好吗?
您身子本来就弱,还到处跑。
妈,您的身体可没那么结实,一定要当心点儿啊。
浩二侧身躺在榻榻米上,一只手撑着头,仔细凝视着伸子。
浩二:本来我还想着,等我正式当上医生以后,就可以让您少受点儿累了。
——我想起来了。
我刚考上医大的时候,我们不是一起到本家去打了个招呼吗?
那个看上去很吓人的大伯高兴得不得了,一直跟我说让我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将来接着读博士,拼命搞研究,争取得个诺贝尔奖什么的。
我一听就火了,我对诺贝尔奖什么的根本没有兴趣。
比起搞研究来,我更喜欢临床医学。
长崎县是全日本岛屿最多的一个县,所以很多小岛上根本就没有医生。
我的理想就是到那些离岛上去当医生,为那些贫苦的百姓和遭遇不幸的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把这个想法一说,大伯马上就急了,跟我嚷嚷着:理想能当饭吃吗?
我们出学费让你念书难道是为了让你去给那些穷鬼看病吗?
最后我们大吵了一通,妈妈您当时还拼命跟他们道歉说,“对不起,都怪我没管教好,养出这么一个任性的儿子。
”后来,我还给您道了歉,可是我刚说完“妈,对不起”,您就冲我吐了吐舌头,然后跟我说“没关系,我相信你”,当时听您这么一说,我真是开心极了。
伸子翻了个身。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伸子坐起来。
伸子:哪位啊?
声音:是我,上海的大叔。
伸子站起身。
伸子:快请进。
浩二的身影消失了。
房门打开,浑身湿漉漉的上海大叔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来。
他身上穿着新款式的黑色塑胶雨衣,脚上的长靴也是簇新的。
上海大叔:哎哟,外面的雨太大了。
上海大叔从包里掏出大米、味噌、油瓶等物品。
上海大叔:我搞到了点儿味噌,这可是产自岛原的上好味噌。
还有这个,香皂,是从进驻的美军那里倒来的。
伸子接过香皂,闻了闻味道。
伸子:啊,好香啊。
上海大叔:美国居然能做出这么奢侈的玩意儿,而我们竟然一直在和这样一个国家打仗,傻不傻啊!
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点儿纱布吗,接生时候用的。
这可真不好找啊。
我现在打听出了一条道,还不知道行不行,你再等一等啊。
伸子:多亏您了,他叔。
伸子准备茶水。
上海大叔:最近,警察管得又严了。
没辙啊,都得吃饭啊。
你说黑市不好,你倒是把国家给治理好了,让我们能不靠黑市也吃得上饭啊!
简直是扯淡。
伸子:我得给您多少钱啊?
上海大叔:不用不用,我靠卖给别人赚钱呢。
伸子:那哪儿行啊,至少给我按公价算吧。
现在公价也是一个劲儿地涨啊。
上海大叔伸出五根手指。
上海大叔:那你就给我这个数吧。
香皂算是我送的。
这块,你帮我送给那个叫町子的姑娘吧,那姑娘真不错。
伸子:谢谢您。
她一定会喜欢的。
上海大叔: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那姑娘早晚是要嫁人的吧?
伸子不由得一怔,抬起头。
上海大叔:还是说,她准备为浩二守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了?
伸子急忙摇头否认。
伸子:没有,没这事儿。
只要有合适的,她想什么时候嫁人都可以。
上海大叔把身子靠上前。
上海大叔:那我给她介绍个人吧。
这男的,人不错。
虽然没上过大学什么的,不过现在这年头,也没人看什么学历啊社会地位之类的了。
你要知道,伸子,这场战争下来,已经有三百万年轻男子丢了性命。
现在男人已经不好找了,所以有合适的就赶紧先谈着吧。
你说呢?
伸子犹豫地回答道——伸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町子她好像不会去相亲的。
上海大叔:为什么?
就先见一面呗,她要是不喜欢可以不答应啊。
伸子:可是,现在已经是民主社会了,她肯定是想自己找对象的吧?
上海大叔:民主社会,指的是这个意思吗?
伸子:当然啦。
结婚得要两个人都愿意才行。
我也希望町子能自己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上海大叔一下子泄了气,兴趣索然地说——上海大叔:你就这么说吧,说不定哪天她就被哪个满嘴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给骗到手了。
伸子:满嘴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
——比如说,像大叔您这样的?
上海大叔一愣,张大嘴笑了。
上海大叔:我说你啊,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你还真敢说啊。
那我先走了。
上海大叔站起身。
上海大叔:你要是有什么事儿记得随时招呼我。
不过你刚才可真吓了我一跳,满嘴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我是吗?
上海大叔笑着走出门。
伸子坐在地台上,深有感触地凝视着美国产的香皂。
香皂上裹着一层蜡纸,装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
31.同上景,门外雨停了,夕阳染红了天边。
房檐上雨滴还在滴落。
路面潮湿。
富江正在把雨伞晾出来。
町子手里抱着一个布包走过来,包里装的是唱片。
町子和富江打招呼。
町子:您好。
富江:哎呀,是町子老师啊。
町子:哎哟,别叫我老师啦,怪不好意思的。
町子羞答答地笑了。
32.同上景,厨房。
夕阳照进屋里。
伸子正蹲在灶台前往里面添柴火。
町子:雨总算是停了。
伸子站起身,望向窗外。
伸子:都说秋天的雨下起来就没个停,还真是下了好长时间啊。
町子坐在地台上,打开裹着唱片盒的包袱皮儿。
町子:伯母,我是来还唱片的。
伸子:音乐会,办得怎么样?
町子:棒极了。
音乐教室里来了得有二十位老师。
大家都围着留声机坐成一圈。
教导主任的老家在农村,所以给我们带了好多蒸熟的山芋来。
主任说,欢迎大家一边吃山芋一边进行艺术欣赏,不过,请一定不要放屁,否则会影响艺术欣赏的。
逗得大伙儿一通狂笑。
伸子:好开心啊。
町子和伸子并肩坐到灶台前。
町子:伯母,我跟您说,最后一段我们听的是门德尔松的曲子。
结果,音乐刚开始没一会儿,有一个老师突然给哭了。
伸子:是女老师吗?
町子:是个男老师。
刚从战场回来的。
后来大伙儿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出征的那天,他在自己房间里听的就是这首曲子。
当时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把它当成自己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首曲子。
在南方战场上,他的战友几乎全都战死了,他虽然也身负重伤,但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现在他回家了,而且又听到了这段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的门德尔松,所以心里非常激动。
听了小黑这席话,大伙儿全都哭了。
伸子:小黑?
町子猛地站起身。
町子:是那个老师的外号。
他姓黑田,孩子们天天都叫他小黑小黑的,弄得我们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伸子:小黑老师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到家乡了,那他家里人呢?
町子:他母亲和妹妹都在原爆中去世了。
伸子:那他现在是一个人?
町子:是的。
——我先把这个放回去。
町子拿着唱片走上楼。
33.同上景,浩二的房间拉门被推开,町子走进屋内。
町子把唱片盒放回柜子里,坐在沙发上,向身边的留声机望去。
34.同上景,浩二的房间(町子的回忆)明亮的电灯下,浩二和町子围在暖桌旁掰手腕。
好像当时正在过年,二人都穿着和服。
町子两只手都用上了,拼命想把浩二的手腕扳倒。
浩二惨叫了一声,眼看就要输了,不过转眼间他又用力扳了回去。
二人双手紧握。
好像有开门的声音,两人慌忙分开,脸上都是一副故作镇定的表情。
35.同上景,浩二的房间(回忆结束)伸子端着餐盘走进屋,盘子上摆着两杯红茶。
伸子:他大叔从黑市上买的糖还剩了一点儿。
一起喝杯红茶吧。
町子:哎呀,太棒了。
比起山芋来,还是红茶更配肖邦和门德尔松啊。
伸子坐到町子身旁。
町子喝了一口红茶。
町子:伯母,您有一阵儿经常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间屋子里吧?
去年还是前年来着?
伸子:我一感到寂寞就会来这间屋子里坐坐。
我总觉得好像还能再看到他似的。
町子:那时候,傍晚我过来时,进门喊您,您也不应声。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赶紧上楼到这间屋子里来找您,然后就看见您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您的影子也淡淡的。
伯母,您那会儿简直就像个影子一样,好像一碰您,您就会消失到墙壁里似的。
我试着叫了您一声,然后您马上就站起来了,我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还好,您还活着。
这种情况发生过好多次呢。
伸子:那会儿你因为担心我,经常住在这儿陪我。
就在我旁边铺床被子。
町子:好像常常是我先睡着,还总打鼾。
伸子低下头。
伸子:谢谢你。
多亏了你,我才能撑到现在。
町子: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啊,伯母。
浩二是我最喜欢的人,要是他的妈妈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和他交待啊?
我能撑到现在也都多亏了您,多亏了能一直待在您的身边。
浩二死后,要是您也跟着去了的话,我肯定是活不下来的,肯定的。
所以,我也是多亏了您才能活到现在的啊。
伸子:我好开心啊,能听到你这么说。
不过,町子啊——町子:哎。
伸子:上次扫墓时我不也跟你说了吗?
都己经三年了。
你也该把他放下了,别再想着他了。
町子摇了摇头。
町子:把他放下?
您是要我把他给忘了吗?
我做不到啊。
我以前不是跟您说过吗,伯母?
我这辈子就想守着浩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下去了。
伸子:可是,浩二听了你这话会怎么想?
他会高兴吗?
町子:他会的。
我们都已经说定了,要是有来生,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伯母。
町子泪水夺眶而出。
伸子: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哭了。
厨房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36.同上景,厨房富江探进头来。
富江:福原太太,在家吗?
伸子从楼梯上往下看了一眼。
伸子:我就来。
富江:说是要给每家发沙丁鱼。
好像打上来不少呢。
让赶紧去工会办公室,别忘了带上锅。
伸子:来了来了。
町子:我去吧。
町子跑下楼,穿好木屐,从厨房里拿起一口锅。
伸子:今天晚上一块吃晚饭吧。
我来做盐烤沙丁鱼。
町子:好的。
町子回完话,跑出门外。
37.同上景,门外町子和富江并肩跑下坡道。
夕阳西下。
38.同上景,客厅(夜晚)穿着睡衣的伸子正在十字架前双手合十祈祷。
伸子:耶稣,玛利亚,约瑟夫,请赐予我永远的和乐安宁。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
阿门。
伸子回过头,发现浩二身着睡衣,正躺在伸子的被窝里对她微笑。
伸子:你来了。
浩二:妈妈的味道。
伸子:你这孩子,就是一直想要和妈妈一起睡。
都上小学四年级了,居然还会尿床,可把大家吓了一跳。
浩二不好意思地笑了。
浩二:为什么我都那么大了还会一直尿床呢?
伸子:长崎的雨又多,被子总也晒不干,可把我头疼死了。
浩二忽地坐起身。
浩二:可是,妈,您好像从来也没跟我发过火,就算我尿床了。
伸子:是吗?
伸子站起身,关上门。
浩二:您不知道,我有多感谢您。
那时候,我自己都己经觉得丢脸丢得不行了,要是您再训上我两句,我肯定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我曾经跟町子聊过,要是以后我们的孩子尿床了,一定不要骂他。
伸子不由得心里一动,她凝视着浩二。
伸子:——你跟她连这个都聊过了?
浩二:是啊。
我们还商量过结婚典礼要怎么办呢。
伸子:是吗?
你们想怎么办?
浩二:典礼要在浦上天主教堂举行。
然后邀请解剖学的教授川上先生当介绍人。
问题就是该穿什么衣服好。
战争还没结束,所以我就来身土不拉几的卡其布衣服将就了,不过,町子嘛,无论如何也得让她穿件婚纱礼服。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种,带纯白蕾丝的那种。
背景音乐当然是门德尔松。
哒哒哒铛、哒哒哒铛、哒哒哒铛。
浩二嘴里哼着旋律,平躺在被子上,仰望着天花板。
浩二:町子,她怎么样了?
伸子:你看得到我,却看不到她,是吗?
浩二:是我故意不要看她的。
看到她,我会难受的。
——她还是那么漂亮吧?
跟以前一样。
伸子:妈妈能活到现在,全都亏了她啊。
我最难受的那会儿,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浑身乏力,连上门口那个坡都得歇好几次,白天吃不下饭,晚上又睡不着觉。
那时候町子每天都到家里来陪我,给我做饭,还帮我打扫卫生,洗衣服,简直就像我的儿媳妇一样。
浩二:是吗,她真是够能干的啊。
伸子:我真的很感谢町子。
浩二:妈,您不用谢。
您让町子干什么都行,别忘了,那可是我媳妇儿啊。
伸子:应该说,她本来是要当你媳妇儿的吧?
浩二气鼓鼓地盯着天花板。
伸子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伸子:浩二啊,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们不能总这样下去。
——如果町子碰到了她喜欢的人……浩二:她喜欢的人?
那人是谁?
伸子:我是打个比方。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那不管是我还是你,都得要放她走才行啊。
浩二:我不要,我才不要放她走呢——绝不。
浩二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伸子:浩二,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
从原爆那天开始,已经过去三年了。
町子已经完全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了。
浩二:那,她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伸子:我也不知道。
不过,那么好的姑娘,身边肯定有人想要把她娶进门吧。
浩二坐到伸子身旁。
浩二:就算她身边有人,肯定也是骗子。
町子虽然脑筋很聪明,但完全不通世事。
搞不好就会被那些巧舌如簧的花花公子给拐跑了。
伸子:町子那姑娘可有主见了。
只要是她能看上的人,准没错。
浩二:那不就是我嘛!
町子能看上的人就只有我了。
我说妈,你到底是不是我这边儿的啊?
还是说你打算支持那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歪瓜裂枣?
町子的心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伸子:你说的没错,本来就应该像你说的这样,可是——浩二啊,你已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对吧?
这一点你要好好想清楚啊。
眼看着泪水涌进浩二的眼眶。
伸子不由得想要把浩二揽进怀里。
浩二的身影一下子从伸子的手边消失了。
39.列车中火车里挤满了人。
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也站满了人。
车篷已经破了,风一个劲儿地刮进来。
町子被挤到车厢壁边上,几乎要被挤扁了。
她两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学生风见民子。
民子满头大汗,拼命咬牙坚持着。
车厢剧烈地晃动。
汽笛声无比凄厉。
40.复原局,门外谏早市政府一座古老的木质建筑物。
大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复原局办事处”。
41.同上景,室内从市政府里临时租用的一间布置简陋的办公室。
接待处有七八个人正在等着办手续。
每个人都衣衫褴褛,神情黯淡。
町子和满头大汗的民子也在其中等待。
一个人在柜台前办好手续,走出房间。
满头白发的职员喊道——职员:下一位。
町子拉着民子站起身,走到柜台前,递上自己的名片。
町子:我是长崎市天神小学的教师,我叫佐多町子。
我们班上有个孩子,她家里是战后刚从海外撤回来的,她父亲从军了,她想打听一下父亲的消息,所以我就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町子对蹲在一旁的民子说——町子:小民,让你问什么,爷爷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民子点点头,走上前。
她抓住柜台边,拼命探出身子,一脸紧张的表情,说道——民子:我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
我父亲参军了。
他的名字叫风见滋。
我家里还有一个爷爷,不过他生病了,起不来床。
所以,他让我拿着这封信来问问我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我是和老师一起来的。
民子把明信片递给职员。
职员点点头,接过明信片,然后取出记录簿,开始翻查。
民子一直紧盯着职员手上的动作。
町子紧张地等待回信。
在认真比对了明倍片与记录簿以后,职员略带犹豫地开口了。
职员:你的父亲,他……民子目不转睛地等着职员往下说。
职员探出身子,横下心来,开口说道——职员:你的父亲已经在菲律宾的一个叫碧瑶的地方战死了。
民子大吃一惊,她瞪大了眼睛。
泪水涌上民子的眼眶。
町子轻轻地把手搭在民子的肩上。
民子努力开口说道——民子:我来的时候,爷爷嘱咐过我。
他跟我说,如果我父亲已经战死了,就请办事员叔叔把我父亲战死的地点和他战死时的情况,他战死时的情况帮忙给写下来。
职员点点头,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起来。
町子紧紧搂住民子的肩膀。
职员写好后,把那张纸叠好,塞进信封,交给民子。
职员:我在这里已经写下了地点和当时的情况,请你把它交给爷爷吧。
职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民子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她离开柜台,一边吸气,一边郑重地把信封放进自己的口袋。
町子坐在民子面前,两手扶住她的肩膀。
町子:可怜的小民。
民子点了点头,努力地开口说道——民子:爷爷嘱咐过我,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不能掉眼泪。
爷爷说,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我妈妈已经死了,所以我必须要坚强。
我绝不能哭。
町子一把抱住民子,放声大哭。
敝旧的办公室里坐着好多民众和政府职员,大家全都心酸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民子紧紧抱着町子,拼命想要忍住眼泪。
42.福原家,厨房傍晚。
町子和伸子对坐着,表情肃穆。
伸子:那个小姑娘真的一直也没有哭吗?
町子点点头。
町子:我真希望她也能大哭一场就好了。
当时就我一个人在那儿哭个不停,我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我一个当老师的却什么忙也没帮上。
我究竟算什么啊?
真是太丢脸了。
町子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
伸子安慰道——伸子:这不挺好的嘛。
你陪着那个姑娘一起去了复原局,还为她大哭了一场。
她心里肯定会很高兴的,有你陪着。
町子摇了摇头。
伸子抚摸着町子的肩膀。
伸子:有人送了我一点儿飞鱼干,你在这儿吃了再走吧。
町子:谢谢您。
不过,今天晚上工会要开会。
町子站起身,把手里拿着的桔梗放在桌上。
町子:这是浩二最喜欢的桔梗。
己经有卖的了。
町子行了个礼,走出门外。
43.坡道美丽的夕阳染红了半空。
町子在暮色中走下坡道。
富江正站在外面和邻居聊天。
町子从旁边走过,和富江打了个招呼。
暮色中,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
44.福原家,浩二的房间夕阳的余晖洒在浩二的书桌上。
伸子手里拿着一个花瓶走进屋,她把花瓶摆在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朵花。
伸子:浩二,你怎么了?
伸子走到留声机旁,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唱片。
伸子:上次你走的时候满脸忧伤,我一直很担心你呢。
好久没有听你喜欢的音乐了吧?
我来给你放一段吧。
伸子把唱片放到留声机上,转动摇把。
身穿白衬衣的浩二出现在昏暗的房门口,静静地望着伸子。
伸子放好唱针,房间里响起门德尔松的音乐。
伸子坐到沙发上,她抬起眼,看到了浩二。
伸子笑了。
浩二举起双手,开始模仿指挥的动作。
浩二的背后出现一个交响乐团。
在浩二的指挥下,乐队开始演奏。
伸子面带笑容望着眼前的一幕。
浩二的指挥结束后,乐队消失了。
浩二:我以前一直想当个音乐家。
当个指挥。
伸子:哎呀,你不是想当电影导演的吗?
还给你特别崇拜的伊丹导演还是小津导演写过信来着。
浩二:是啊。
伸子: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还说过想当小说家呢,为这,还跟你哥哥打起来过。
浩二笑了。
浩二:是有这么回事。
我哥跟我说,你靠写小说能养活自己吗?
我一听就急了。
伸子:你明明打不过你哥哥,还跟他动手。
浩二:他可是柔道二段啊。
肩膀还不得有这么宽。
他可真像爸爸,那体格。
伸子:可是你哥哥最后一次来见我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浩二:他来见过您?
伸子:哎呀,不就是你考上大学那年。
四月九日。
你哥哥战死的那天。
浩二:噢,您说的是在梦里见到的他啊。
是那天晚上吗?
45.同上景,厨房(回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
长子谦一无精打采地坐在地台上。
他身上的军装破烂不堪,浑身都湿透了。
伸子躺在昏暗的客厅里,她窝在被子里,痛苦地呻吟着。
伸子想要叫喊,却叫不出声。
想起也起不来。
谦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厨房。
门外的阴影里站着一群衣衫褴褛、衰弱不堪的士兵。
他们身影交错,都在探着头向屋内张望。
谦一加入到队伍当中,带领着士兵们向雨中走去。
客厅的门“哗啦”一声被用力推开,伸子探出头来。
浩二从楼梯上下来。
浩二:妈,您怎么了?
浩二打开电灯。
伸子面色惨白,她低声说道——伸子:你哥哥刚才来过了。
浩二:啊?
伸子:就在那儿。
他满脸胡子拉碴的。
浩二向伸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地板上有一片水渍。
伸子:他一定是己经战死了,肯定是的。
伸子突然用双手遮住脸,放声痛哭。
46.同上景,浩二的房间(回忆结束)浩二坐在伸子旁边。
浩二:哥哥他特意回来见了您一面啊。
他肯定是特别特别想您吧。
伸子:他可是大老远地从缅甸赶回来跟我告别的啊。
浩二,你怎么一直也不来看我呢?
明明离我这么近。
浩二忧伤地望着伸子。
浩二:我说,哥哥可是在丛林里徘徊了好多天,每天脑子里就光想着您,盼着一定要再见您一面啊。
可是,我呢,我压根儿就没有跟您道别的时间啊。
我可是一瞬间就消失了。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伸子连忙安慰浩二。
伸子:是啊是啊,你是突然间就消失了。
浩二啊,对不起,妈妈说错话了。
浩二:在出征的前一天,哥哥曾经跟我说,浩二啊,你一定要读理科,千万不要学文。
然后毕了业一定要当医生,好好守着妈妈。
当时,哥哥的表情可吓人了,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留遗言一样。
所以,没办法,我只好听从哥哥的劝告,报考了长崎医大。
伸子:那时候我还想,如果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就可以暂缓入伍,而且就算毕了业要参军,也是一名军医,应该不会死在战场上的,所以一直很放心,没想到……浩二:结果还是一样啊。
伸子:是啊。
浩二:没办法,我的命运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伸子:命运?
伸子困惑地望着浩二,摇了摇头。
伸子:不是的。
遇到台风啦、海啸那些无法防止的东西才是命运,可是这明明是可以防止的啊。
这是人类有计划地实施的惨烈的悲剧。
你不觉得吗?
浩二点了点头。
泪水忽然涌上眼眶。
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伸子:浩二,浩二,你怎么了?
你一伤心就会消失,是吗?
伸子凝望着浩二消失的地方,那里一片黑暗。
47.墓地月光照在十字架上,墓地一片通明。
汽船从海上驶过,汽笛鸣响。
48.福原家,浩二的房间月光从窗口射进屋内。
室内微亮,身着高领衫的浩二窝在沙发上。
他的胳膊肘顶着膝盖,双手抱着头,一副非常忧伤的表情。
楼下传来摆放餐具的声音。
浩二忽地站起身,从楼梯上向下望去。
伸子正在客厅里准备餐具。
49.同上景,客厅桌上摆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伸子正在往碗里盛掺了萝卜叶的稀粥。
桌上还摆着飞鱼干和咸菜碟。
伸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伸子:主啊,愿您保佑我们,感谢您赐予我们丰盛的食物,阿门。
伸子抬起头,发现浩二站在面前。
伸子:哎呀,你来了。
浩二:您这是怎么了?
又是点蜡烛又是祈祷的,搞气氛呢?
伸子:你这傻孩子。
现在停电了。
一会儿就来电。
浩二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浩二:您吃得也太寒酸了。
助产妇的工作应该算是重体力活儿吧,您这卡路里的摄入够量吗?
伸子:没事儿的。
产妇家里都会请我吃顿好的。
你吃吗?
浩二摇了摇头。
浩二:我吃不了了。
妈,您快吃吧。
伸子拿起筷子,开始喝粥。
浩二一直凝视着伸子。
浩二:啊,好想吃一口您亲手做的饭团啊。
就是那种沾满了海苔末的。
伸子:你想吃那个啊?
浩二:开运动会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全都开始吃便当。
您做的饭团是最好看的。
标准的正三角形,每个角都特挺拔。
真美味啊。
伸子:我还没出嫁的时候可是练了好久呢。
伸子双手做出捏饭团的动作。
伸子:刚出锅的米饭挣上芝麻和盐,这样一捏,可烫可烫了,手都被烫得通红。
一开始你姥姥总是骂我,你看,饭粒又掉了!
慢慢地,终于有一天我也可以捏出很漂亮的三角形饭团来了,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又学会了一样女人的法宝。
浩二:我姥姥那会儿经常说,长崎人,又讲究吃又讲究穿。
伸子:是有点奢侈啊,住在这个城市里的人。
浩二:您还记得吗?
咱俩在中华街吃过一次烩面。
伸子: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浩二猛地站起身,走向门口。
浩二:就是那一次,我不是被宪兵队当成间谍给抓走了吗?
室内的景象变成四年前的某个白天。
50.同上景,玄关处(浩二的回忆)身着卡其布制服、胳膊上绑着袖章的宪兵队队长带着两名手下,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浩二过来了。
队长:你就是福原浩二吗?
浩二:是啊。
队长:我要以间谍罪逮捕你。
浩二:啊?
我吗?
为什么?
士兵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浩二戴上了手铐。
浩二:为什么说我是间谍啊!
队长:闭嘴!
队长一拳打在浩二的脸上。
浩二光着脚就被他们给带走了。
51.坡道(浩二的回忆)浩二手上戴着手铐,被宪兵队队长和手下们押着走下坡道。
富江惊讶地望着他们走过。
52.福原家,客厅(浩二的回忆结束)浩二站在客厅里继续讲述。
浩二:他们大喊着“你这个卖国贼”,把我暴打了一顿之后就扔进了一间小黑屋里,我正在那儿发愁,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的时候,您就来救我了。
伸子:我可真是被气坏了。
你怎么会是间谍呢!
我到宪兵队那儿问他们,我儿子到底干什么了?
他们说,你在运动会上拍照片的时候,拍了他们的高射炮阵地,照片被他们在你洗相的那家照相馆里给发现了。
于是我就让他们把照片拿给我看,好不容易要来照片后,我这一看,十六张照片里只有一张上面有那个阵地。
可把我气坏了。
我觉得跟他们这群底下人说也没用,还是得找司令官。
所以就闯到司令官办公室去了。
浩二:妈,您可真厉害。
伸子:我必须得救自己的儿子啊。
好不容易见到司令官以后,我就跟他说,这些照片里只有一张照片的角上拍上了一点儿高射炮阵地,而且还拍得模模糊糊的,怎么能因为这个就认定我儿子是间谍呢?
要是间谍的话,应该拍好多好多张才对啊。
我的儿子绝对不会是什么间谍。
他正在为了报效祖国而努力学习,他是天皇陛下的忠诚子民。
听我这么一说,司令官笑了,然后说:“我知道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的儿子被释放了。
”就是这么回事儿。
浩二:我被人从那个牢房一样的小黑屋里拽出来,带进司令官办公室以后,竟然看见了您。
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那个肩膀上戴着金色肩章的司令官对我说:“你有一个好妈妈啊。
要是没有她,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泄露国家机密的重犯了。
”回家的路上,我俩不是去吃了顿绘面吗?
边哭边吃的。
伸子:啊,你说的是那次啊。
53.食堂(回忆)狭小的食堂。
伸子和浩二坐在食堂的角落里,一边哭一边吃烩面。
浩二:妈,好恶心啊,你把鼻涕都吃进去了。
伸子:你给我闭嘴!
你以为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啊!
伸子不停地用手绢擤鼻涕。
浩二伸出手,把伸子脸颊上粘着的蔬菜粒取了下来。
54.福原家,客厅(回忆结束)伸子呵呵地笑了。
浩二:妈妈,您在一些小事儿上经常会犯糊涂,闹笑话,把我逗得不行。
可是遇到大事,听您的话准没错。
所以,从那天以后,町子的事我仔细想了好久。
伸子:想得怎么样了?
浩二坐到伸子身边。
浩二:要是町子作为我的媳妇儿一直住在这儿,照顾您一辈子的话,您也幸福,我也高兴。
——可是,这是不对的。
因为我已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
町子应该把我忘了,再找一个人,如果可能的话,应该再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虽然这种人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如果,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虽然我觉得是不会有了,可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町子应该嫁给那个人。
就算我和您都会感到很寂寞,我们也要忍住。
因为这才是对町子真正的爱。
伸子点点头。
浩二:我希望町子能够幸福地生活,事实上,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愿望,这是那些和我一样在原爆中去世的好几万人共同的愿望。
町子必须要替我们幸福地活下去。
对吧,妈妈?
伸子不住地点头。
伸子:你居然能这么想,真了不起。
不愧是我的儿子。
电灯亮了。
伸子:哎呀,来电了。
厨房里,炭炉上的水壶冒出热气。
伸子站起身,来到厨房。
门外有人说话。
声音:晚上好。
伸子:请进。
上海大叔推开门,站在门口。
伸子:哎哟,是您啊。
上海大叔:收音机修好了。
我给你换了两个真空管。
上海大叔把收音机放到架子上,插上电线。
浩二坐在屋里,远远眺望着上海大叔。
上海大叔转动收音机上的旋钮,里面响起音乐声,是一首流行歌,《令人憧憬的夏威夷航线》,旋律活泼得令人感觉不适。
浩二皱了皱眉。
上海大叔哼着歌打开提包,取出里面的货物。
上海大叔:我搞到了点儿好东西。
这是从驻军那儿弄来的花生酱。
这是面粉。
回头蒸个蛋糕,抹上花生酱一吃,太美味了,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伸子:太感谢了。
我给您拿钱去。
伸子取出钱包,顺手把收音机给关了。
上海大叔: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方便了再给也行。
伸子:还是现在给您吧。
一共多少钱?
上海大叔:你给我三百就行了。
伸子:那,给您五百。
伸子从钱包里取出钱。
上海大叔:上回从驻军那儿搞到的香皂,你帮我送给那个可爱的小学老师了吗?
伸子:她可喜欢了。
让我一定跟您说声谢谢。
上海大叔:上回说要给她介绍的那个人,我已经把人给回了,没辙啊。
其实那个人真不错。
伸子:实在是对不起。
您喝杯茶再走吧?
上海大叔:不了不了,我这儿还有活没忙完呢。
上海大叔拿起包正准备出门,又恋恋不舍地走了回来。
上海大叔:那个姑娘的婚事虽然是吹了,不过,伸子,你自己呢?
你还打不打算再嫁人?
伸子:我?
——您说什么呢?
别拿我开玩笑了。
伸子的脸红了。
上海大叔:我是认真的。
你就这么一个人过日子哪行啊,得找个可靠的男人保护你啊。
伸子笑着说——伸子:那,您有合适的人吗?
上海大叔坐到地台上。
上海大叔:有啊。
伸子:咦?
是大富翁吗?
上海大叔:虽然谈不上那么有钱,不过,过日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伸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认识吗?
上海大叔:是你很熟的一个人。
伸子:谁啊?
上海大叔:简单点儿说,就是我啊。
哈哈哈哈。
伸子也笑了。
伸子:他叔,你可真会开玩笑,呵呵呵。
浩二站在上海大叔的背后,气冲冲地挥舞着双臂。
上海大叔:那我先走了。
哈哈哈。
上海大叔笑着打开门,走出去。
浩二愤怒地说——浩二:妈。
快点儿撒盐(注3)。
伸子:哎呀,你都看见了?
浩二:他要搞什么啊?
这大叔!
太龌龊了。
妈,您也是,为什么跟那个不要脸的大叔开那种没品的玩笑,还在那儿有说有笑的,就不应该让他进门,那种人!
伸子提着水壶走进客厅,她一边把茶叶放进茶壶里,一边对浩二说——伸子:我都明白。
你大叔对我有意思,这点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我就是靠着这个,从他那里便宜地买点儿糖啦、面粉之类的黑市货品。
浩二:您这也太狡猾了。
一点儿都不像您。
伸子:是啊,确实有点狡猾。
我以后不会再从你大叔那儿买这些黑市货了。
不过,浩二啊,你大叔他可不是什么坏人啊。
浩二:您这想法也太天真了。
您这个人,就是人太好了。
伸子:不是的。
我也不是多好的人。
这三年来,日子过得一直很苦,我被人骗过,借给亲戚的钱又要不回来,以前和我特别好的朋友也背叛了我,真是遇到过不少糟心事。
不过,你大叔他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叛别人。
虽然他和你爸爸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你爸爸是女子中学的老师,是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而你大叔是个没什么教养的粗人。
可是,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里,有时候,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像你大叔那样,什么都不在乎,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这个人,看到谁遇到坎儿了,一定会伸手拉一把的。
不过,既然你不喜欢他,我以后不会再跟他买那些黑市货了。
浩二不高兴地说——浩二:我知道了。
不过,我要是见到爸爸,肯定会把这事告诉他的。
他要是发起火来,我可不管。
伸子:不要啊,可别告诉你爸。
浩二:我会告诉的,绝对的。
浩二耸着肩膀,满脸不痛快地走了。
伸子目送着浩二的背影,忽然感觉有些滑稽,不由得露出微笑。
55.农家的庭院院子里的树木叶子已经开始变黄了。
温暖的阳光照在外廊上,来给婴儿洗澡的伸子一边和产妇和代聊天,一边把澡盆里的水倒到院子里。
和代怀里抱着婴儿。
和代的女儿和儿子站在外廊上悄悄往这边看。
伸子: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母亲的本能是很厉害的。
你只要一心想着我要把这孩子养大,奶水自然就会好的。
当然了,多摄入点蛋白质也很重要。
不过,你可千万别总想着怎么还没奶,怎么还没奶,着急对你可不好。
生小堇那会儿,你的奶多好啊,像珍珠一样,又多又好。
是吧,小堇?
那个叫小堇的姑娘害羞地笑了。
和代:可是,那会儿还能分着点儿肉呢。
伸子:是比现在强啊。
不过,没事儿的,千万别担心哦。
伸子凝视着婴儿的小脸。
伸子:这孩子的名字,想好叫什么了吗?
和代:嗯。
叫町子。
笼町的町。
上小学的女儿小堇大声喊道——小堇:和我们老师的名字一样,町子老师。
伸子回头看看小堇。
伸子:哎呀,小堇,你是天神小学的吗?
小堇:是啊。
伸子:我认识你们町子老师,怎么样?
是个好老师吧?
和代:是个又年轻又漂亮的老师呢。
小堇跑到和代身边,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和代:你又来了。
伸子:怎么了?
小堇:嗯,小黑喜欢我们町子老师。
伸子:是吗?
和代:这孩子,又乱说。
这样说对老师不礼貌。
伸子:小黑是个什么样的老师啊?
小堇:个子高高的,声音很好听。
伸子:歌唱得好吗?
小堇:不好。
他声音很好听,可是唱歌总跑调。
小堇笑了。
和代:好了,赶紧上那边去吧。
别在这儿叨叨了。
小堇笑着跑走了。
婴儿大声哭起来。
56.福原家客厅(夜晚)伸子坐在矮桌前,记录病人日志。
房间里能听到喧闹的虫鸣。
浩二:妈。
伸子抬起头,发现高中生打扮的浩二沾在房间门口。
他穿着白底蓝纹的和服,外面套着裤裙,头上戴着镶白线的帽子。
伸子不由得笑了。
伸子:啊,好怀念啊。
这本来是你哥哥穿小了的旧和服,可你穿着好像更好看呢。
浩二一听,来了劲头,双手叉腰摆起姿势来。
大鼓声响起,浩二身后站着一大群高书生,大家齐声唱起校歌。
合唱——柳叶樱花相映衬春日繁似锦少年男子雄心壮恰如枝叶茂伸子听得入了迷。
浩二坐到矮桌旁。
浩二:妈,您还记得吗?
有一次,您和町子两个人坐火车到山口的高中来看我们的文化节。
——有什么好笑的?
伸子笑着说——伸子:你们礼堂里不是有好多表演吗?
那个南洋舞蹈简直是胡闹。
浩二也笑了。
浩二:哦,那个啊。
伸子:一群男孩子在那儿跳舞,身上都用墨涂得黑黑的,腰上围着蓑衣,一边扭还一边唱《我的恋人》(注4),我仔细一看,原来里面还有你。
简直太滑稽了,把人都傻死了。
浩二:后来的事您还记得吗?
我们就那么一身黑墨地跑到操场上打闹去了,结果那天太阳暴晒,我本来皮肤就不好,让太阳那么一晒,浑身就跟着了火一样。
伸子:你的朋友跑过来找我,说“伯母,您快来一下”。
我赶紧跟着过去一看,你正在水龙头那儿拼命地想把身上的墨洗干净,再看你身上的皮肤,全都被晒伤了,肿得通红,你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喊“疼死了,疼死了”。
57.操场,水池边(回忆)浩二从头往下浇水。
身上的墨迹顺着水流一块块地往下掉。
浩二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58.福原家,客厅(回忆结束)浩二:真的特别疼,那可是严重的晒伤。
伸子:大伙儿全都围过来,把我带的药膏往你身上一通乱抹。
浩二:您那会儿是真生气了,脸上的表情可吓人了。
不过町子一直站在旁边笑着,脸红红的。
当时我身上就围着一块兜裆布,连声喊着疼死了,疼死了,险些就要哭出来了。
一想到这一幕全落在町子眼里,我就觉得一切都完了,我肯定要被町子甩了。
那些日子,我绝望得饭也吃不下去了,天天躺在床上,课也不去上。
伸子:不过,你不是没有被甩吗?
浩二点点头。
浩二:过了几天,我收到一个包裹,里面装着烫伤药,还有一封信。
信上说,你晒伤的地方好点儿了吗?
希望这个药膏可以帮助你早日康复。
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的皮肤能够恢复往日的白皙。
伸子:不错啊。
浩二:我好高兴啊。
那一刻,我真的好开心。
然后肚子一下子就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顿饭。
结果被同学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浩二的表情一下子忧郁起来。
伸子:阿浩,你可不能哭噢。
因为你一哭就会消失。
浩二点点头。
浩二:您跟町子说了吗?
伸子:说什么?
浩二:就是上次咱俩说的,让她把我忘了那件事。
伸子:还没。
浩二:要跟她说这些,您肯定也很难过吧?
伸子:不过,这些话早晚得说啊。
伸子把写好的日志收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町子的声音。
町子的声音:晚上好。
伸子:你来了。
伸子往旁边一看,浩二已经不见了。
町子打开门,走进房间。
町子:伯母,您可别吓着。
我弄到小豆了,您看。
町子从提包里取出一个袋子,递给伸子。
伸子:哎哟,太难得了。
你居然能搞到这个。
町子:您这儿有盆吗?
伸子站起身去找盆。
伸子:要是有点儿糖就好了。
看来还是得找上海大叔啊。
町子:伯母,您听说了吗?
邮费又涨了,涨了一倍呢。
报纸上、广播里都在说呢。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伸子:看来这往后啊,活着也没什么好了。
町子:您可不能这么说。
一点儿都不像您了。
伸子:你瞧,我两个儿子都死了,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町子:您不是还有我呢嘛。
町子把袋子里的小豆全都倒进盆里。
伸子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好后跟町子一起把小豆里的沙子往外拣。
伸子:我说,町子啊,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町子:什么事?
伸子硬起心肠继续往下说——伸子:你不能就这样一直守着我和浩二啊。
町子停下手里的动作。
伸子:你以后还是得找个好人,跟他组建一个新家庭。
町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町子:伯母,我上次已经跟您说过了。
我不会再嫁人了。
伸子仔细打量着町子。
伸子: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想再嫁人了呢?
町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了想,毅然开口道——町子:这话我只跟伯母您一个人说。
我以前有两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就在原爆的前一天,八月八日那天傍晚,从我们上工的三菱兵器茂里町工厂回来的时候,我、睦子还有立石,我们仨还像往常一样,走到宝町的那个路口那儿就要分手了,结果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睦子忽然用非常严肃的态度说,“我们可能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掉,所以,今天咱们就认真地告别一下吧。
”然后我们就互相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再会,明天见,请多保重。
”说完我们仨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伸子:结果第二天早上,你因为肚子疼请假了,是吧?
町子:八月九日那天,睦子和立石都死了。
她们被工厂的天花板压在下面,惨叫着“救命,救命”,就这么死去了。
我曾经找睦子借过一块手表,是瑞士造的,可漂亮了。
我一直想要把表还了,可一直也不敢去她家,后来,又过了好几个月,我终于下定决心去了她家。
我跟她妈妈说,我是来还表的,她妈妈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就像这样,搂着我说,“你没事儿,太好了。
”可是,当她听说我是因为肚子疼没去上工的时候,马上就把我松开了,然后用冷冰冰的目光盯着我说,“要是我们家睦子那天也肚子疼就好了。
”一想到睦子和立石,我就觉得对不起她们。
我活着就己经很对不起她们了,更别说还要去嫁人,还要过上幸福的生活,那样我是会遭报应的。
町子抱起盆走到流理台前,用笊篱哗啦哗啦地筛着小豆。
町子:我是浩二的妻子。
这就够了。
伸子:不行啊,这样可不行。
你这样做,浩二根本不会开心的。
浩二肯定希望你能嫁个好人,过得幸福。
所以,你还是得找个好人啊。
町子:没有这样的人。
您别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町子打开水龙头,怒气冲冲地开始洗小豆。
伸子:你别生气啊。
对了,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吗,你们学校里有位同事,就是那个听着门德尔松给听哭了的老师。
不知怎么,我觉得那个人就挺好的啊。
町子的脸红了,她望着伸子问道——町子:您为什么要提那个人呢?
——他确实是个好人,不过仅此而已。
町子使劲儿搓洗着小豆。
伸子:假如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啊,假如有一天,你碰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们结了婚,还生了一大群孩子——町子打断了伸子的话。
町子:我不会这么做的。
伸子:求求你了,先听我把话说完。
将来你们的孩子能在妈妈当老师的学校里上学,这不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吗?
町子:伯母,您别再说了。
伸子:不管怎么样,如果你碰到了这样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把浩二忘掉,你要为自己的人生好好想一想。
浩二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町子:不会的。
如果我那样做的话,浩二一定会生气的。
伸子摇了摇头。
伸子:不会的,他绝对不会生气的。
我是他妈妈,我最了解他了。
你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好不好?
町子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
伸子:町子,你生我气了吗?
町子摇了摇头,她擦干净手,拎起提包。
町子:我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再见。
町子打开门,黯然走出去。
伸子目送着町子走远。
浩二出现在伸子身后。
浩二:妈,您跟她说清楚了吗?
伸子:我全按照你的要求跟她说了。
浩二:要是碰到合适的人,就让她把我忘了,和那个人好好过,您是这么说的吗?
伸子点点头。
浩二:町子她怎么说?
伸子:她说她要好好想一想,然后就哭着走了。
浩二:是吗?
她哭了啊。
浩二强忍悲伤,猛地站起身。
伸子:浩二,你可不要哭噢。
浩二:放心吧,我不会哭的。
伸子:我总觉得很难过。
就好像是不得不把自己的女儿送走一样。
伸子走进厨房,来到流理台前。
浩二:妈,您可得振作一点儿啊。
怎么弄得好像是您失恋了一样啊。
伸子:是啊。
我怎么能这么伤心呢?
我这么说都是为了她好啊。
伸子打开水龙头,开始洗小豆。
浩二的目光从伸子身上转移到架子上摆放着的照片上。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浩二和川上教授一起拍的。
浩二头上戴着学生帽,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浩二拿起那张照片。
浩二:这是川上老师啊。
好想他啊。
川上老师可爱喝酒了。
伸子:他还来过咱家一趟呢。
当时家里就剩了一点儿配给的酒,全都用来招待他了。
浩二:第二天,川上老师把我叫到他的研究室,然后忽然大声跟我说,福原君,你妈妈真是个美女啊!
那天晚上,我们又一起大喝了一场。
川上老师一喝醉就会唱歌,唱他们母校的校歌。
——武夫原头春草生,花香入梦中——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伸子低声说——伸子:川上老师已经去世了,就在原爆那天。
浩二:什么?
伸子一边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豆倒进锅里一边说——伸子:据说他当时正在上解剖课。
他浑身上下都扎满了小玻璃碎片,就像用吸铁石吸上去的一样,当他走到滑石神宫的时候,身上已经全都是血了,虽然护士尽力救治了半天,可是川上老师好像已经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他问护士有酒吗?
护士把消毒用的酒精掺了点水给他喂进嘴里,没想到,他整个身子都翘起来了,难受得不得了。
浩二:这叫Trismus,是咬肌痉挛。
可痛苦了。
伸子:川上老师又求护士给他喉咙里插根管,护士哭着答应了,可是痉挛还是停不下来。
川上老师凄凉地笑着说“看来还是不行啊”,然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我是在宣布战败的八月十五号那天听说的。
你还记得吧?
有个叫吉冈的护士阿姨。
是她上这儿来告诉我的。
吉闪阿姨去年春天也去世了。
她也是个基督徒,人长得可漂亮了。
伸子说着说着,忽然听见浩二放声大哭。
然后,浩二哭着消失了。
59.教堂,门外一座建在丘陵地带的小教堂。
晚秋时节,暖洋洋的日光照在白色的墙壁上。
身穿和服的老人一边晒太阳一边哼着摇篮曲哄孩子。
教堂里传来唱圣歌的声音。
60.同上景,教堂内室内铺着榻榻米,教堂里布置得很简朴。
几十位信徒正在做礼拜。
他们跪立在地,在风琴的伴奏下齐声颂唱圣歌。
伸子头上罩着面纱,也跪在信徒中间。
伸子忽然停止歌唱。
她手捂着胸口,表情十分痛苦。
身边的富江慌忙招呼道——富江:伸子,你怎么了?
伸子瘫坐下来。
有几位信徒回过头。
富江跪在伸子身旁,抚摸着她的后背。
伸子:——对不起,我这么待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其他人又都回过头,继续颂唱圣歌。
富江:你最近可是瘦了不少——你好好吃饭了吗?
富江不停地抚摸着伸子的后背,伸子强忍着胸痛。
61.坡道天空阴沉沉的。
树上的枯枝随风摇动。
已经到年底了。
邻居家的门前摆着简单的松木装饰,风一吹,松木随风摆动。
上海大叔抱着一堆东西走来,他身上穿着驻军的大衣,看上去很暖和。
62.福原家,客厅伸子正在做大扫除。
厨房的炭炉上坐着一口锅,锅里咕嘟咕嘟作响。
上海大叔推开门,探进头。
上海大叔:你好。
伸子放下抹布。
伸子:哎呀,您来了。
上海大叔一屁股坐到地台上。
上海大叔:哎哟,真要命,真要命。
年底最忙的这两天进了局子了,足足待了一个星期。
伸子大吃一惊。
伸子:进局子了?
是被警察给抓了吗?
上海大叔:我本来打算串通好船员,从停在海边的船上弄点儿油下来的,结果被几个坏心眼的搭档给告发了,水上警察开着快艇、响着警笛就冲过来了。
虽然我跳下海逃走了,可最后还是在岸边被警察逮着了。
我是人也感冒了,油也都被没收了。
伸子:真够呛啊。
现在没事儿了?
上海大叔: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我哪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完蛋了啊。
上海大叔从包里往外掏出好多东西。
上海大叔:我拿了点黑豆来。
过年哪能没有这个啊。
还有点儿鱼糕。
伸子急忙走到上海大叔身边,跪坐下来。
伸子:我说,他叔啊,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我已经不再吃这些黑市弄来的东西了。
前一阵子,不是有个法官宁可饿死也不肯从黑市上买东西吗?
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认真的人,我怎么能自己在这儿享受呢?
我也是一名日本人啊。
上海大叔:你别说得这么严重嘛。
要知道,这个国家里,干坏事儿的人可海了去了,和他们比起来,我这点儿事根本就不算事儿。
伸子:求求您了,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儿子也教训了我一顿呢,让我以后再也不许跟您买东西了。
上海大叔脸色一变。
上海大叔:儿子?
你是说浩二吗?
伸子点点头。
上海大叔不可思议地问道——上海大叔:浩二不是已经死了吗?
伸子掩饰道——伸子:他是给我托了个梦,在梦里说的,让我以后再也不许买黑市上的东西了。
所以,求求您了,把这些东西卖给别人吧。
上海大叔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低声嘀咕——上海大叔:他要是还活着的话,肯定是个特严肃的人,这么说说也就算了,可你这儿子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这么听话呢?
伸子:对不起。
上海大叔:那我就把这些都丢到那儿,等着喂猫吧。
伸子:那可不行啊。
上海大叔无奈地把货物装回包里。
上海大叔: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浩二不是有好多唱片吗?
现在还在吗?
伸子:在啊。
上海大叔:我最近一直盘算着,想在思案桥附近开个咖啡馆。
音乐咖啡厅。
听说现在东京可流行这个了。
能不能把浩二的唱片卖给我。
我会出个大价钱的。
伸子:这可不行。
我要是卖给了你,浩二非跟我急不可。
上海大叔:跟你急?
是在梦里吗?
伸子:是啊。
您的心意我很感激,不过唱片我是不能卖的。
等我死了,这些唱片我打算捐给大学。
浩二肯定也希望我这么做。
上海大叔神情古怪地观察着伸子的表情。
上海大叔:我说,伸子啊,你的身体没事儿吧?
伸子:怎么了?
上海大叔:你还是去看一趟大夫吧。
钱的事儿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了。
伸子:谢谢您。
浩二也一直在为我担心呢。
上海大叔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上海大叔:我知道了。
您就别再跟我提浩二了。
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
等过完年我再来看你。
伸子:谢谢您。
上海大叔仓皇地跑出门,脚步慌乱。
63.坡道上海大叔从福原家走出来,与隔壁院子前的富江打招呼。
上海大叔:富江太太。
富江:您好。
上海大叔:我想跟您打听一下,福原家的伸子最近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对头啊?
富江:我也一直在担心呢。
最近她精神一直不大好呢。
两人忧心忡忡地望着福原家的房子。
富江:大叔,您那儿有没有什么过年用的东西啊?
上海大叔:黑豆倒是有点儿。
富江:哎呀,太好了!
快进来让我看看。
上海大叔走进富江家。
町子从坡道下面走上来。
她身边跟着一位年轻男子,手里拄着拐杖,走路的时候动作不太利索。
64.福原家,客厅收音机里正在播放除夕新闻。
伸子把药瓶里的药倒进杯子,苦着脸喝下去。
门外传来町子的声音。
町子的声音:您好,我是町子。
伸子连忙应答。
伸子:你来了。
町子打开门,神色紧张地走进屋。
町子:伯母,一直没过来给您帮忙,真对不起。
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伸子: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再做两三个菜就完了。
町子:我弄到了一点儿做年糕的米,昨天在家里捣了点儿年糕。
做得不太多,不过应该够您煮碗年糕汤,再做个供品。
伸子:哎呀,太谢谢你了。
这才算是有点儿过年的样子了。
町子坐在地台上,面有难色地说——町子:真抱歉,我好久没来了。
伸子:来了就好。
你这总也不来,弄得我直担心,町子别再是生我气了吧?
没有吧?
町子摇了摇头。
町子:我没有生气。
其实我今天带了个人来,我还怕会惹您生气呢。
不,就算会惹您生气,我也要把他带来。
伸子:谁啊?
町子:您会见他吗?
伸子困惑地点点头。
町子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打开门,向外面招了招手。
拄拐杖的青年黑田正圀走进屋。
伸子赶忙端正坐姿。
町子:这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黑田正圀。
正圀: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正圀低头致意,动作有些不太自然。
町子:其实,伯母,我已经和他——伸子点点头。
伸子:订婚了?
町子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伸子:是吗,恭喜你了。
你们这是特意来告诉我的吗?
町子:嗯,他说无论如何也要来跟您打个招呼。
伸子:你已经知道浩二的事了吧?
正圀:是的。
是町子告诉我的。
伸子:那,要不要见见浩二?
正圀点点头,然后坐到地台上,把鞋脱掉。
伸子在前面领路,正圀在町子的搀扶下,双手撑着地,拖着膝盖,来到照片前。
伸子用手指着照片。
伸子:这孩子就是浩二。
町子的爱人,以前的。
不过,要是浩二知道町子和你在一起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伸子擦了擦眼泪。
正圀在照片前双手合十默祷。
他双手扶地,向伸子低头鞠了一躬,然后在町子的搀扶下跪着回到地台前。
他的动作显得很笨重。
正圀穿好鞋,扶着拐杖站起身,对伸子说道——正圀:伯母,等过完年,我再过来和您好好聊一聊。
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
伸子:您是姓黑田吗?
正圀:是的。
伸子:那个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捡了一条命,回到家乡后,一边听门德尔松一边流眼泪的老师就是您吧?
正圀:是的。
伸子:太好了。
正圀慌忙擦干眼泪。
伸子:黑田先生,町子以后就拜托您了。
正圀:好的。
请您转告浩二,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爱护她的。
伸子:谢谢您。
浩二听到您这么说,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他现在肯定就很开心。
正圀再一次郑重地低头行礼,然后在町子的搀扶下走向门口。
町子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町子:伯母,祝您新年快乐。
伸子:你也是。
町子欲言又止地望着伸子,她忽然走到伸子身边,抱紧伸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町子:对不起。
我该怎么向浩二道歉呢——伸子:好啦好啦,这不挺好的嘛!
你一定要幸福噢。
町子点点头。
她擦了擦眼泪,又回到门口,扶着正圀走出。
伸子换上木屐,来到门外,目送二人远去。
65.坡道町子和拄着拐杖的正圀迎着冷风走上坡道。
二人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伸子站在门旁,低头行礼。
二人低头回礼。
枯叶飞舞,二人越走越远。
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66.福原家,浩二的房间(夜晚)伸子把一小碟供品年糕摆放在浩二的书桌上。
桌上一直摆着一张浩二与町子的合照,伸子把照片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
伸子:这张照片,还是先收到抽屉里吧。
伸子打开抽屉,把照片放进去。
伸子关上灯,走出房间。
67.同上景,客厅伸子疲惫地走下楼。
身着厚外套的浩二笑眯眯地站在客厅里。
伸子:哎呀,你来啦。
浩二:妈,我今天去看电影了。
反正我现在想进哪家影院就进哪家影院。
伸子:是啊,真不错。
浩二:这片子太棒了,是一部英国电影,叫《亨利五世》。
画面是带颜色的。
好像是用彩色胶片拍的。
据我所知,美国和欧洲的彩色电影技术都在进步,要不了多久,电影就会从黑白进入到彩色时代了。
妈,您最近看什么电影了?
伸子一边打开柜子取出被褥,一边回答道——伸子:《美国交响乐》。
长崎中心剧场里坐满了人,我是坐在过道上看的。
浩二:不过那个片子很好看吧?
里面那首格什温(注5)的《蓝色狂想曲》简直太棒了。
我都听入迷了。
那种电影,战前是没有的吧?
美国这个国家真是奇怪。
他们能拍出那么了不起的电影,居然也会投掷原子弹。
妈,您还好吗?
您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啊。
伸子停下铺床单的动作,抬头望着浩二。
伸子:你去看电影的时候,町子来过了,两个人一起来的。
浩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浩二:两个人?
伸子:你已经猜到了吧?
就是你一直盼着能给町子带来幸福的那个男人。
伸子窥探着浩二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伸子:说是已经和町子订婚了,过来跟我打个招呼。
浩二忿忿地将目光从伸子身上移开,心烦意乱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伸子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紧张地注视着浩二。
浩二嘴里蹦出几个字。
浩二:订婚?
有那么个人吗?
伸子:有的啊。
浩二:是个什么样的人?
伸子:他在战争中负了伤,没了一条腿。
现在每天拄着根拐杖,行动不是太自如。
不过,是个很好的人。
浩二:很好的人?
怎么个好法?
伸子:反正是个好人。
我是打心眼里觉得他不错。
这个人是值得信赖的。
浩二浑身无力地坐在榻榻米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浩二:要是您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是没问题了。
町子应该会幸福的吧?
伸子:一定会的。
听说那个人也是个小学老师,还特别受孩子们的欢迎呢。
浩二:那他肯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伸子:刚好相反。
是个特别严肃的人。
又稳重又安静,可不像你这个话痨。
他是个很能让人放心的人。
浩二落寞地苦笑了一下。
浩二:我是个话痨吗?
伸子:那当然了。
你在家的时候,一天到晚“妈!
妈!
”地叫我,只要我不回话,你就一直叫个不停。
我常常觉得,你是不是把这辈子要喊的“妈”都已经喊完了啊。
浩二:您说什么傻话呢。
浩二悲戚地低下头。
伸子窥探着浩二的表情。
伸子:怎么了?
难受了?
不过,你要忍住啊,浩二,你是男孩子嘛。
浩二抬起头。
浩二:您肯定以为我要哭了吧?
不会的,我不会哭的。
只要町子能够幸福就好。
我相信您的判断。
伸子点点头,松了口气。
伸子:说得真好。
真是个好孩子。
浩二啊——放心吧,那姑娘一定会幸福的。
她又聪明又温柔,将来肯定是个好妈妈,一定会生好多好多孩子。
伸子的眼眶里浮起泪水。
浩二:您怎么哭了?
伸子擦了擦眼泪。
伸子:她一定会幸福的,而且,早晚有一天,她会把你给忘了的。
浩二:那就对了。
她必须得把我忘了才行。
伸子:可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能获得幸福呢?
要是你们俩能换换就好了。
浩二厉声斥责道——浩二:妈,别说了。
别再说这种话了。
这一点儿都不像是您会说出的话。
伸子: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
妈妈是个坏人。
真是个坏人。
我居然会嫉妒那个姑娘。
——浩二,我累了,让我歇一会儿吧。
伸子躺进被里。
浩二心疼地望着伸子。
浩二:是啊,您好好歇歇吧。
妈,您脸色不大好啊。
没事儿吧?
伸子把被子拉到胸前。
伸子:没事儿的。
晚安。
你明天再来吧——父啊!
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
阿门。
伸子闭上眼睛。
浩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伸子的脸庞。
浩二:那,晚安了。
伸子动了动手指作为回应。
浩二站起身,正要走出房间,忽然他停下脚步,返回到伸子身旁。
伸子一直一动不动地躺着。
浩二走过来,蹲在枕头旁,望着伸子沉睡的面容。
浩二:妈,妈。
伸子微微睁开眼。
伸子:你还没走啊?
浩二: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伸子大吃一惊,慌忙坐起身。
伸子:为什么?
那可不行啊。
我不刚跟你说了吗?
町子己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总往这儿跑了,所以你以后每天都要过来啊。
要是没有你,我该多寂寞啊。
好不好?
求求你了。
别再说什么再也不来了这种话了。
浩二忽然笑了。
浩二:不要紧的,妈。
伸子:什么不要紧?
浩二:就算我不来这里了,您还是会和我在一起的。
今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伸子: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浩二:因为——浩二紧紧盯着伸子的脸。
浩二:您听好了,妈,因为您己经到我们这个世界里来了。
伸子原本一直茫然地望着浩二,听完这话,她的脸上一下子充满生气,欢欣无比。
伸子:那,我们今后永生永世,永永远远都可以在一起了?
浩二用力地点头。
浩二:是的。
伸子:我好开心啊——妈妈好开心啊。
浩二伸出手。
伸子也伸出手,紧紧抓住浩二的手臂。
浩二一把把伸子扶起来。
浩二:妈,抓紧我。
好了吗?
那,我们出发吧。
浩二抱起伸子,慢慢向外走去。
伸子把头贴在浩二的胸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两人的身影静静地消失在墙壁里。
外面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随后响起富江和上海大叔的声音。
富江的声音:伸子太太,晚上好。
上海大叔的声音:是我,我是上海大叔。
我又来了。
我开门喽。
门被拉开,富江手里端着一口锅,上海大叔手上捧着一个提盒,里面装着中华料理,两人吵吵嚷嚷地走进门。
富江:哎呀,您已经睡了吗?
打扰您了。
我做了点年夜面,想着给您分一点儿的。
他大叔说您看着没什么精神,我也怪担心的。
上海大叔:我在中华街上搞到了点炖猪肉和烩面,想让您过年的时候尝尝——富江往屋子里看了看,脸色一变。
富江:伸子太太——您不舒服吗?
不好意思,我先进来了。
客厅里的灯一直亮着,富江脱了鞋,手撑着地台,小心翼翼地进了客厅。
富江:我说,伸子太太。
富江脸色大变,厉声叫道——富江:——他大叔,不好了。
上海大叔甩开鞋子跑进屋,他把手放在伸子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大声叫道——上海大叔:大夫!
我去叫大夫!
上海大叔跑下地台,飞快地穿上鞋,脚步慌乱地跑出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富江呆呆地凝视着伸子的脸,伸子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气。
富江喃喃低语道——富江:你就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了。
——太可怜了。
太可怜了。
富江的眼眶里满含泪水,她放声大哭起来。
天花板上吊着的电灯瓦数很低,电灯在半空摇晃着。
伸子躺在被子里,细细的手指上血色全无。
68.教堂里圣诗班的成员饱含真情地唱着送葬圣歌。
亲戚和邻居们都聚在一起参加伸子的葬礼。
透过图案简朴的彩色玻璃,冬日柔暖的阳光照在每位来宾的身上。
伸子的棺木摆放在祭坛前。
伸子生前的照片上点缀着鲜花。
町子和正圀并排站在来宾的最前列。
町子不断地擦拭眼角的泪水。
来宾中还包括上海大叔,他站在人群中拼命想要忍住呜咽。
哀伤的葬礼中伫立着两个人的身影——伸子和浩二。
浩二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町子和正圀,泪水盈眸。
伸子看了看浩二,示意他快点儿离开,于是二人转身离去。
来宾中还包括和代和她的女儿小堇。
小堇认出了伸子的身影。
伸子笑着向小堇挥了挥手。
小堇也笑着回礼,结果被和代训斥了一顿。
不久,教堂的大门打开,伸子和浩二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一片亮光中。
圣歌变成交响乐,同时,二人身边的世界变成美丽的天堂,色彩斑斓。
斑斓的色彩如云朵般变换,成千上万的人影隐约可见,伸子和浩二逐渐消失在那群人影中。
演职员表开始滚动。
字幕:谨以此片献给井上永志先生。
(全剧终)注释:注1:日本传统民家的建筑方式。
土间与地面同高,比其他生活空间如客厅、卧室等要低。
土间与屋外相连,是进出之处,设有拉门。
进入土间不需要换鞋。
——译者注2:著名的英国钢笔品牌。
——译者注3:日本民间传统中,撒盐可以驱赶鬼魅,达到驱邪净化的目的。
——译者注4:1930年,日本演歌师石田一松创作的以南洋群岛为背景的畅销歌曲。
——译者注5:乔治·格什温(1898—1937),美国著名作曲家,写过大量流行歌曲和数十部歌舞表演、音乐剧,是百老汇和好莱坞的名作曲家。
——译者PS:本文译自日本《剧本》2016年1月号。
——编者
长崎一位善良的主产妇,丈夫死于肺结核,大儿子死于战争,快成为医生的小儿子突然死于一场核爆。
整整三年,找不到小儿子生还的迹象,却也找不到一点死亡的证据,无奈,最终还是接受小儿子死亡的事实,是放过自己,更是想放过小儿子的未婚妻。
未想当晚儿子的亡灵却现身,开始时常过来陪她,陪她聊过去和现在。
是生者的寂寞幻想,还是亡灵的不舍回顾?
那催生了核子武器的一场世界大战犹如赤手握着没有刀柄的利刃来砍向别人无论是侵略方还是被侵略方,都无一幸免地遍体鳞伤伤痛的记忆在年轮的覆盖下,留下一页又一页的历史意欲成为前车之鉴然刚进入千禧年后,那双子高楼的轰然坍塌告知我们那一朵蘑菇云的代价,无足轻重千禧年以后的,在世界各地不定时的恐怖袭击像是一场又一场的庆典,如烟花绽放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过,哀鸿遍野又在一瞬之间,被粉饰平和恐惧,愤怒,悲伤,仇恨种种的种种,来不及被急救,就被匆匆掩埋残局收拾一番,又是一片歌舞升平,哪怕底面是暗涌层层这些袭击与伤亡,是为宗教、种族、利益抑或是权利?
千禧年以后的种种,是为王道抑或邪道,是百年后的丹青自有公断抑或是成王败寇?
如果求生是生命的本能那么战争,是否是犹如存在于人体的癌细胞一般是生命自我毁灭的劣质本能?
(理科生文笔较大量剧透,慎之又慎)可能因为是首日的关系,这是我来到广岛的这个村里之后,看电影人最多的一次。
电影开始不久,抽泣声就不时响起。
散场之后,很多人眼睛都是红的,尤其是一些爷爷奶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着眼角。
作为同样原子弹的受害地,这些在战后生活,甚至亲身经历了那场爆炸的老人,看了这部电影,心中也许有更多的感慨。
当然作为主要为了看二宫和也先生的迷妹,并同时担任同行不懂日语的迷妹的翻译工作的我,加之日语水平和长崎方言的限制,并没有洒下热泪,不过回到了家,好多情节在脑子里兜兜转转,牵动着心绪,总想写点东西出来。
电影名叫母と暮せば,如果和母亲一起生活,从题目感觉上是从死去的儿子的角度来描写的,但事实上全片都是母亲伸子的角度。
从同到尾,浩二的灵魂只和母亲交谈,别的人也看不到他(除了小孩子),他在母亲思念的时候出现,而一但流泪,就像过了12点的灰姑娘一样,消失得无隐无踪。
每次浩二出现,总是喋喋不休的和母亲聊天,说过去的事,说未来的事,搞得伸子都说他是话匣子(话说nino反问‘我真的很话匣子(おしゃべり)吗‘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不约而同的低声道おしゃべり和也...)但同是身为母亲的伸子也很啰嗦,乐此不疲的儿子聊天,回忆着过去的日子,听着儿子对未来的畅想,俩人甚至会斗斗嘴,伸子会问浩二你哥哥当时战死的时候立刻托梦来找我,你为什么三年后才现身?
浩二也会调侃母亲,要和父亲告状说母亲和别的男人说笑,看的过程中有好几处都不由得笑出来,俩人的交流就是一对日常的母子,没什么生和死的界限。
可结果呢,每次浩二都会落泪消失,留下伸子一人伤神,因为聊了那么多,过去再美好有什么用,那都已经是回不去的时光,未来的畅想有什么用,未来是不存在的,交谈时脸上的笑脸再灿烂,也化不开内心的黑暗。
开始看的时候,觉得伸子是看的最开的,她过着照旧的生活,劝町子忘了浩二,告诉浩二让町子去找自己的幸福,可随着浩二一次次的出现,又一次次的消失,伸子反而无法前进了。
她越来越期待浩二的出现,请他不要哭,再多陪自己一会儿。
在最后,町子告诉她自己有了新的婚约,她也会有一时的怨恨,为什么町子可以获得幸福儿浩二却不行,当浩二说自己可能不会再出现时,她几乎崩溃请求,町子不会常来陪自己了,接下来只有浩二...对伸子来说战争夺走了她的一切,丈夫,战死的大儿子,原爆死亡的小儿子,虽然有着町子的陪伴,但她内心也知道不能让这个女孩也永远陷在这里。
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导致了浩二的出现,他似乎是伸子的心灵寄托,但也导致他越来越依赖这个缥缈的灵魂。
当浩二告诉她,你已经来到我们的国度了,伸子笑了,开心的说着我真高兴,我们可以一起在一起了,简直是她全片最开心的时候。
当女邻居发现她已经离世的时候,难过的说你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太悲伤了。
却不知道,当伸子握住浩二伸过的手走向天国的时候,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电影开始的画面是黑白的,而在原子弹爆炸之时才变有色彩。
原爆之后的三年后,伸子生活的周围看起来明亮光彩,人们都是和蔼可亲的,生活平静而和平。
可战争带来的伤痛却不能消失,它留在小女孩手上的父亲战死报告上,町子婚约者的断腿上,伸子的心上。
过了三年也好,三十年也好,直到七十年后的现在,它依然不能磨灭。
就像广岛原爆纪念馆里的那些物品一样,清楚的记录着它之前的人生,什么时间,怎样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一个个提醒你战争带来的伤害。
其实这部电影和大多数的日本战后片一样,告诉你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原子弹多么可怕,但它也仅仅描写了这些,一个因为战争失去了一切的可怜母亲,怎么样在悲伤中默默地生活。
没有什么起伏的故事,就像喝了一杯水,但喝完之后才发现冷的心颤。
伸子解脱了,她来到了天国来到了自己家人的身旁。
而活着的人,要抱着伤痛继续生活下去,要连着死去的人的份一起生活,坚强的活下去。
这也许是山田洋次想表达的东西,战争就是这么可怕,它会带来死亡,也会留下永远消不掉的伤痛,所以,不要让它再次出现了。
二宫的演技没觉得怎样,演什么还是二宫自己的样子。
吉永小百合跟演他女朋友的黑木华(哦天,刚刚看完,我失忆了居然给忘了,后补)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可以让人如戏。
两次泪奔,一是女朋友陪她学生去公所询问失踪三年当兵父亲的消息,一个复员缺了一条胳膊的大爷告诉她父亲已经战死时。
小女孩强忍着转述爷爷的话时大眼睛瞪得特别可怜。
二是最后二宫告诉母亲你已经来到我们的世界时母亲又欣慰又解脱的喜极而泣,活着真的好难。
上海大叔意外的暖心。
被母亲说油嘴滑舌时笑了那么久,有点吓人。
不过最后去叫医生时的慌张表现和灯光的晃动,还是很不错。
美中不足处:女朋友订婚有点突兀!
最后的圣光和合唱略做作!
嗯。
容不得別人說他半句不好。
容不得。
站在日奧領獎台上。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不甘心。
於是第39回他拿到了。
名副其實。
實至名歸。
2016/06/22母と暮らせばMemories of My Son2015/12/12舞台挨拶的二宮和也穿了一身土黃色(?
)的西裝。
端正英氣。
鏡頭感十足。
游刃有餘的就把氣氛活躍起來。
描寫原爆的唯一場景是墨水瓶碎裂。
在一片黑暗裡各種玻璃碎片像是要插到你眼睛裡去。
沒有眨眼睛。
生生逼出眼淚來。
膠片質感的畫面。
大概也在某個意味上來說和浩二愛拍照片相呼應。
話匣子浩二一出現整個畫面就明亮起來。
坂本龍一的配樂輕快的恰到好處。
生動的表情動作。
誇張的模仿。
像是演舞台劇一般。
是能把眼淚笑干。
能讓媽媽眼睛彎起來的快樂。
媽媽問。
——浩二,你好嗎。
浩二笑到倒進房間裡只看見直撲騰的穿著白襪子的腳。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死了啊媽媽你居然問我好不好。
我可是死了的人啊,怎麼可能好。
用帶著歡快的語氣把最悲哀的事情平鋪直訴到面前。
砸在黑膠碟上大滴大滴的眼淚。
低下頭來用手擋住的眼睛。
夕陽的背景裡淚痕清晰的側臉。
然後房間暗下來。
像是町子說的。
媽媽一個人的身影,像影子一樣越來越淡。
融進黑暗裡。
亡靈浩二的設定是。
一掉眼淚就會消失。
講起回憶興奮的伸出漢堡手舞起來。
指揮著一整片影子樂隊大合奏。
叉腰唱歌聲線清亮。
低音婉轉帶震。
小時候有很多的夢想想當電影監督想當指揮家最後去學了醫要去長崎的離島上當醫生。
小學了還尿床在媽媽從不生氣的溫柔中得到救贖。
滿屋子的喊著媽媽媽媽媽媽一直喊到得到回應為止。
像每一個平凡中帶了點調皮的普通男孩。
被誤以為是間諜抓去關小黑屋。
平時待人溫柔的媽媽生氣的直接去找了司令官壯著膽子理論。
——因為是為了我最愛的兒子啊。
媽媽說。
被放出來之後眼睛那塊還帶著傷母子倆一起去吃麵。
媽媽邊吃還在抹眼淚。
浩二嫌棄的說麵湯裡都有媽媽的鼻涕了。
媽媽一股腦把剩下的麵倒進浩二的碗裡。
浩二盯著麵說。
——啊帶有媽媽鼻涕的麵。
——啊好好吃。
小聲的像是不經意的嘀咕到。
總是給媽媽以低價帶各種吃的用的的上海老爺爺。
浩二(注:亡靈🌝)在後頭舉著雞毛撣子(?
)鼓嘴。
還生氣的要去敲老爺爺的頭。
——媽媽你那副在那個老頭子面前fufufu笑的樣子我要去告訴老爸!
我要去告狀說你在別的男人面前fufufu的笑!
——別別別,千萬別去告訴爸爸啊。
福原浩二就是這樣一點點栩栩如生起來。
是那種。
平淡中帶絕望。
絕望中帶光亮。
是光亮。
不是光明。
卻有希望。
有平凡生活中的小幸福。
最近也重新開始。
拍膠片吧。
我其實一直很害怕沒有上映之前的各種過高評價。
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
但是這一次。
對於二宮和也。
他值得所有的稱讚。
山田洋次細膩敏銳。
在細節上的注重幾乎能全部戳中我的點。
吉永小百合溫柔堅韌。
是那種內心真正強大的無形氣場。
再加上坂本龍一的配樂。
所有的笑中帶淚都在音樂聲中找到歸宿。
說點挑剔的話。
如果本田望結妹妹也能用長崎腔。
如果黑木華再自然一點。
二宮和也說。
這部電影裡面有我想要表達給你們看的東西。
關於戰爭的想法關於很多。
多看幾次去領悟吧。
——好。
山田桑想通过电影和所有卡司的表演所传达的东西作为观众我感受到了。
电影里场景切换的很妙,浓浓的昭和电影的取景角度。
很高兴Nino和山田桑合作这部电影,小百合妈妈真是美啊,每个表情动作表演的都让人很有触动。
加上教授的配乐,町子临走前给妈妈的拥抱那段真是胜过万言。
虽然妈妈去世了,但是浩二陪着妈妈,总归是个温馨的结局。
总是不忍心看这种类型的电影,但每次看完都觉得备受启发,导演卡司都值得尊敬。
世界和平
单纯为了nino看的。。
目前看的最差的一部山田洋次,故事的叙述和本身剧情都很无感。二宫和也和吉永小百合的母子组合很别扭。
好可怕,核爆让人瞬间秒没。悲伤的事那么多,不如尽量让自己笑着面对。结婚必须两个人情投意合。在关键时刻,听母亲大人你的话,就不会错。年糕豆沙汤。无言的反战题材。三星半
黑木导演的父女版至少演员表现更完美 即使知道母亲必死的结局这种方式呈现还是雷死个人 裹脚布一样 唯一亮点:黑木华 浅爷在山田电影里前后和小百合和华妹组cp也是神奇。。
山田洋次催泪弹,昭和年代的风景好美,家门口那个坡好喜欢。全是回忆的剧本有点弱。
吉永桑优雅地老去,许久不看,第一眼还是&#34;春心荡漾&#34;了。之前觉得kazunari有点像高中同学,突然发现更像叔叔(如果瘦下来的话…)
可能是脱粉前看的最后一部我团电影。看到里面说和美国那么强大的国家打仗是多么愚蠢时忽然心都冷了,战争的受侵略方都还活在这里,你们却有什么底气哭诉自己的可怜呢,天皇的好士兵?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残忍的电影,在日本都没去看,我想大概是有这样隐约的担心罢。就此别过
出於複雜的情感沒有給映畫太高的分。對戰爭的思考基本是主旋律,從各種意義上說都不深刻。主演很棒,演技毫無挑剔。但……
演技浮夸,心理感受全靠台词,实在是看不下去
换个位置的《铁道员》吉永小百合好美好美
可惜了,感觉有点看不下去。三年后儿子的灵魂回来了……
吉永奶奶真是一直美典范,黑木真演技派。山田爷爷长命百岁,再多拍一些!
教授在随笔里说为这部电影创作音乐的时候故意地写得很平淡普通,融于日常,确实不仔细留意都注意不到啊_(:_」∠)_。山田洋次还是很温柔的,时间节点没有选取离世后最悲痛的三年(那样也太煽情落俗了),而是一切都已经放下归于平淡的时候,陪伴母亲走完最后一程,看着爱人找到新的归宿。“浩二,你不要哭啊,哭了就会消失了,我希望你能陪我久一点。秋天的夜晚很长。”不过看到nino是这部电影得的日本奥斯卡影帝还是有点匪夷所思,整部电影里只有他的存在(演技)很出戏orz 演戏的痕迹太重了,尤其是回忆独白的表演,那么夸张的表情还是去演漫改吧……黑木华真的又明朗温柔又演技精湛,喜欢喜欢😘
10/1421:45B4尖沙咀 THE ONE 戲院8.7/10 難的地與長髪美少女同個戲院看電影, 她的票還是我幫買, 但我們不是坐一起, 我坐最前排, 我們分開入場, 她離場時則比我先走.....第二天我們在對面桌談了這戲...
老套的剧情,生硬的表演,主打亲情却连一滴眼泪都煽不下来也是难得一见,期待了那么久等来这种质量,啧啧
哎,不好看啊。感觉像是在看舞台剧。穿插旧日回忆的转场还是挺妙的,但是因为解释过多,台词都是单口相声,经常会觉得无聊。
我想你会展开更大的戏剧宏图。为此我愿意一次一次走近大屏幕上说着长崎话挂着手帕的你。坐在影院里才想到一年前的愿望几乎都实现了。谢谢这么优秀的作品。
为什么大家都夸Nino演技好呢?实话说作为作为nino的元超级脑残粉,我当年也没觉出很好。现在再看这部,觉得这么多年他的演技其实一直只有一个模式从没变过,评论他的演技什么的,真的觉得就是普通水平,无功无过而已。BTW,在南航国际航线上看的,翻译的不怎么好,并且希望是没删减版本。
儿子挂了......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逼叨逼叨比叨......团圆了
黑木华真好。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