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有对现代演艺圈(showbiz)的各种讽刺。
近些年这侠那侠的,一点创意都没有,但是好莱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啥题材赚钱就拍啥,直到大家都烦的不行了或者几个大厂赔死才会长记性。
国内又未尝不是,《潜伏》一火,基本上谍战剧就拍了好几年......《鸟侠》此等蛋疼的名字都能赚钱,很明显观众已经丧心病狂,但终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什么是永远的,见风使舵的好莱坞甚是如此。
扮演男主Michael Keaton曾经演过九十年代的《蝙蝠侠》,由他来演这个戏中过气的演员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戏剧圈穷向来不是什么秘密,电影界相比则往往赚要多不少,因为发行渠道更多。
除非你能混到百老汇那个级别的,不然资金上会有很多困难。
这也是为什么片中Naomi Watts的角色为自己能上broadway而激动不已,因为这对一个混戏剧圈的人来说甚是不易。
也正是因为舞台剧少了很多铜臭味(《歌剧魅影》这种老牌子除外,换个cast继续圈钱),所以用来和大手笔的电影明星来做对比很合适,也是为什么诸多电影明星在有名气后都愿意去百老汇舞台上露个脸,提升逼格。
“艺术”是个宽泛的词,在本片中可以把它简化成“表演”。
舞台剧里往往有着最出色的表演,因为你没有掩饰的机会。
电影里的表演你有很多调整的空间,剪辑,化妆,灯光都可以帮助你。
爱德华诺顿的角色貌似就是为这个追求而存在的,他就像一个夸张版的“方法派”,认为就算是表演也要真实,这也是为什么他为了把酒换成水这样一个小细节而大发脾气。
例如最近的《黄金时代》,导演认为寒冷和饥饿是演不了的,因此就真的把剧组放在冰冻的地区拍摄。
诺顿的这种夸张的对真实的渴求到底在表明些什么?
是否在讽刺很多演员只是为了表演以外的东西而表演?
表演的本质是什么?
演员的职责是什么?
男主愤世嫉俗的女儿(石头姐)也在对他说,“You aren’t doing this for the sake of art”(你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艺术),这也未尝不是正确的。
男主既是导演,又是演员,想控制一切,拼命努力的讨好critics,肯定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我们不知道他的动机,到底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没过气的演员,还是真的为了对戏剧的热爱?
那个评论家也说他是只是个celebrity, not an actor,可见名气并不等同于真才实学。
不管他真实动机如何,一切都被演艺圈的复杂而深深淹没了。
牵扯的方面太多,人也终究不能纯粹。
在这种情景下想要获得自我认同,甚是不易。
本片里各种对现在演艺圈的讽刺可以说是不能再明显了。
片名《鸟侠》,台词里提到的Michael Fassbender, Woody Harrelson, Jeremy Renner都是在说最近这股超级英雄浪潮;女儿和他吵架的时候说,”你连facebook都没有,好像你根本不存在一样”,然后在临近结尾处又是在网络的帮助下,利用那段裸身跑时代广场的视频,他名声大噪,可见“名气”这个东西是多么虚渺和好笑。
曾今扮演过超级英雄的他更能感同身受,名声稍纵即逝,没有什么是永远的,那又该抓住些什么呢?
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或许万事都是繁梦一场,终须灭。
技术层面本片也是耀眼的不能忽视。
丧!
心!
病!
狂!
的!
长!
镜!
头!
我们流畅的从更衣间飘到前台,飘回后台,再飘到大街上,再飘回来,真的是如丝般顺滑,像一位灵活的芭蕾舞者。
惊喜的是依然有特写。
我们不能像平常剪辑那样全景中景特写的来回切换来体会人物关系和内心经历,但是导演没有忽视特写的力量,让我很是感动。
另外这种丧心病狂的长镜头实在是非常挑战演员,前期一定会做很多的排练,因为如果有一个人的台词说错,大家都要从头开始,所以每个演员一定压力山大,我不能说错啊不然所有人都会恨我的之类的纠结。
很多过渡镜头肯定也花了不少心思。
我确实被这种惊人的尝试震撼,但是中间的时候我感觉到形式开始大于内容,可以明显察觉到剧本的写作是为了这种一镜到底的模式而创作的,很多“小聪明”都有点过于明显。
例如本片副标题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 我觉得就有点过,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你耳边说“瞧我们这片子多聪明啊哇哈哈”的节奏,个别台词也给我这种印象,一种“我们就是在讽刺演艺圈的瞧多幽默啊哇哈哈”的感觉。
就是因为一切都是非常仔细并且不留余地的演练好的,我们反而没有了副标题里的那个“unexpected”,减少了观众参与的空间。
我个人认为在形式上,戏剧会增加其与观众的距离(更抽象化),而电影是减少距离(更能身临其境)。
然而本片处于两者间的尴尬地位。
一直在运动的镜头让我觉得很不安分,纵使我和人物离得很近,我没有停下思考的空间,反而让他们显得遥远了,就好像我坐在一个窥探他们的过山车上,轨迹统统是给你设计好的,一点偏离都不允许。
这固然是刺激,只是难免单调,因为轨道是固定的,重复后的结果是一样的。
或许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人也不可能什么都得到。
这是一部有野心,有技术,有思想,有表演的难得好片。
只是想要成为佳作,貌似还差一点。
看各位的个人爱好了。
选取豆友Peter Cat的点评:伊纳里多所有电影问题都是一样的,就是故弄玄虚,换言之他野心和品味都很好,但是相比于他要操作众多主题他的思考特别廉价。
但他特别厉害一点是会用出色视听和话题在数量优势来掩盖深度上缺失。
可以回想一下这个电影,处理了多少话题,可每一个都抛了点鸡汤而已。
当然,视听出众确实有目共睹
(P.S: 本文只是为了提供一种可能的解读而已,如果有谁追求一种绝对普遍的真理,那我奉劝不要看这篇影评了,我不想争这种没意义的是非问题,讨论的基础就是建立在一种开放性之上。
)这是一部非常有意思的作品。
个人认为是对后现代主义,或曰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的一次完美辛辣的嘲讽。
于是忍不住想写一些看法。
影片一开始的第一句旁白是: "How did we end up here? This place is a fucking dump."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impressive的开头,导演的态度已经显露出来了。
接着旁白又说:" We don't belong in this shithole." 然后故事才正式开始。
影片第一部分最值得注意的部分是记者对Riggan的一段采访。
记者的问题暗含嘲讽:「为什么一个原来主演鸟人的演员突然想把卡佛的作品改编成舞台剧?
」Riggan的回答是:「巴特说过,过去文艺作品中的神话史诗现在正被清洁剂广告和漫画角色代替,所以我的改编是一大进步。
」说完这句话一个大胸金发女记者问道:「巴特是谁?
他是哪个鸟人?
」另一个记者刚要开始和他解释巴特到底是谁,女记者又问:「话说你注射幼猪的精液给自己美容?
」Riggan问他听谁说的,记者答某条推特爆料的。
这段对话对整部作品所要嘲讽的对象有了很明显的指涉:大众商业逻辑和精英文化逻辑的一次殊死搏斗。
如果说Birdman象征通俗甚至低俗的好莱坞式审美观,那么希腊神话中的Icarus则是它的对立面:他飞得太高,太接近太阳,以至于翅膀最终被融化,跌入深渊。
Riggan作为影片中唯一一个真正有理想追求的,不甘于平庸的角色,他的尝试在这样一个资本主义文化逻辑中显得稚嫩可笑。
这也是为何他的女儿说:「你的作品有什么意义?
谁在乎卡佛80年代发表的作品?
你连推特都不会用。
」他完全无言以对。
而之后的几场戏,鸟人频繁出现在Riggan的意识里面,拼命劝他妥协,乃至他被折磨到精神崩溃的边缘,想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再来谈一下Mike.这是一个很矛盾的角色。
他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但是却为了自己的名利可以不顾其他人的尊严,卖友求荣的事情他绝对干得出来。
他看似对演艺事业满怀热情,其实不过把它当成沽名钓誉的工具罢了,最为可笑的就是和女演员提出real sex的要求,当他自己的biggest hard-on得到海量点赞的时候,掩藏不住的虚荣心还是出卖了他。
他也嫉妒Riggan和Raymond Carver的关系,虽然表面上不屑。
再来谈一下Riggan的女儿,一个典型的American Cool Girl, 她和Riggan那次发飙吵架的台词很值得玩味:"Means something to who? You had a career before the third comic book movie, before people began to forget who was inside the bird costume. You're doing a play based on a book that was written 60 years ago, for a thousand rich, old white people whose only real concern is gonna be where they go to have their cake and coffee when it's over. Nobody gives a shit but you. And let's face it, Dad, it's not for the sake of art. It's because you just want to feel relevant again. Well, there's a whole world out there where people fight to be relevant every day. And you act like it doesn't even exist! Things are happening in a place that you willfully ignore, a place that has already forgotten you. I mean who are you? You hate bloggers. You make fun of twitter. You don't even have a Facebook page. You're the one who doesn't exist. You're doing this because you're scared to death, like the rest of us, that you don't matter. And you know what? You're right. You don't. It's not important. You're not important. Get used to it."对于一个活在social media frenzy, celebrity cult时代的人,Sam自然无法理解父亲的那近乎可笑的「纯艺术」追求。
她生活在一个到处都是营销、名人八卦的世界,更知道比起艺术,人们真正关心的是什么,这段话不愤世嫉俗,仔细读却有一种悲哀感,那就是彻底被时代潮流同化以后人的卑微处境。
她自己也不是她父亲那样有事业追求的人,沉浸在大麻和社交网站带来的虚无满足中,做「小时代」里的小人物而已。
Riggan也曾一度想放弃,可是当他得知票子全部卖完以后,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讽刺的是,最后Riggan给手枪上膛,打算走向舞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 20 leopards laughed at 2 lofty lions.」重复了三遍,值得注意。
当Riggan徘徊在大街上,「麦克白」的独白"Out!Out!Brief candle!"响起,这一象征主义的手法极具张力。
Riggan走过他身边,不予理会,这个细节暗示出他仍然没有妥协。
最后提一下那个面目可憎的女影评家。
由于长期找不到作为影评家的存在感,贴标签,写陈词滥调逐渐成为了她唯一会做的事情,在所有的人物中,我觉得她是最为可悲的。
当她自信满满地说: I'm gonna kill your movie because you are a celebrity的时候,我觉得导演所要讽刺的人真是古今中外不胜枚举。
影片的结尾既无奈又美好,Riggan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这注定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在这种「魔幻现实」的表现手法中,男主角Riggan终于成为了Icarus, 而不是Birdman, 因为他要追寻的是太阳,尽管人们关注的永远是坐在马桶上的Birdman. 这种对绝望的消解,也正是印证了那句名言:「绝望之于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请勿随便转载,任何形式的抄袭,本人将追究到底。
)
里根身上始终存在着两个鸟人第一个是人们所熟知的超能英雄,用特技和炫目的服装包装出来的电影明星轻松展示着在银幕上打败怪兽的超能力票房过亿,名满天下,粉丝爆棚简直是每一个演员梦想中的“成功”典范而他却深深知道,这个被世人热烈追捧的鸟人不过是一个浮华的外壳躲在貌似强大的黑色面具下重复着毫无灵魂的夸张表演虽然名利双收,却迷失了初心,桎梏于浮华另一个鸟人,则是在里根心中窃窃私语的幽灵始终在讽刺他,否定他,令他鄙视自己,逼迫他不断正视自己最终他推掉了第四部鸟人的演出决定自编自导卡佛的话剧”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感谢你真诚的表演”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句话莫过于卡佛写给他的这句话因此他始终爱若珍宝的,贴身珍藏着的这张写在餐巾纸上的小纸条从少年到如今,这句话像烙铁一样烙在他的心里成为他的光,成为他一路在演艺圈中打拼的灯塔这才是他真正的超能力然而,在他终于接演大片,名满天下之时他却发现,他在疯狂的法则中迷失了自己,早已丢失了最初的真诚挣扎中,他毅然辞去一切只为能重新找回少年时第一次励志当演员时那喜悦而真诚的初心可是,这个追梦的过程,非但没能令他摆脱噩梦反而把他带进了无休止的另一场噩梦之中身为导演,他无法阻止各种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的向他袭来任性而满嘴谎言的男主角经济危机需要抵押房产情人无理取闹的假怀孕影评人没来由的恶意威胁。。。
人近老年,却不可阻挡的走着下坡路这一切,令他深深怀疑做这件事的意义所在令他怀疑放弃曾经的荣华是否是个巨大的错误这出话剧,如同一片大海他如同着魔一般的走向大海,渴望着那里的广阔,自由,清凉想要把自己埋葬在其中,再也不要醒来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无法摆脱的各种破事却像海中纷至沓来的水母将他缠绕,将他深深毒伤逼迫着他从纯净的海中逃回陆地,不得不像落水狗一般的苟延残喘,左右逢源 因为题材的相似性很多人说这部电影令他们想起霸王别姬,又或是黑天鹅可我在看的过程中,却不断的想起肖申克大量的长镜头,在后台那些弯曲而逼仄的通道中穿行,令人眩晕窄小而肮脏的休息间如同一座座牢房,人们在其中扭打,令人呼吸困难紧张的鼓点,刺激着太阳穴的跳跃,令人肾上腺素飙升这一切都让我想起安迪在肖申克的下水道里爬行混着烂泥与血水的,暗无天日的越狱十年凿一墙,只为能爬出升天只为心中那对大海的向往,对自由的执着每一个人,大概都有自己的肖申克无形的囚牢,甚至沉重过真实墙壁的囚禁区别只在于,有人在牢中甘之如饴,以为这里就是整个世界他们甚至极为羡慕”鸟人”这样成功的榜样宁愿跪着把灵魂送到魔鬼面前去交换这个世界的物质与名利当然,也就有些人,甘冒风险,放弃一切要与魔鬼争夺自己灵魂的净土押上所有,只为一个最初的梦想独自坚持着一个无人看好的计划去完成这一场前途未卜的越狱这个故事带来的氛围,当然会令人想到卡佛也会想到耶茨的《十一种孤独》还有塞林格的《九故事》但是最终,你一定会想到卡夫卡那个在清晨,把自己变成大甲虫关在屋里的男人那个骑着空煤球桶在天上飞的男人他一生做着毫无成就的保险公司职员无力挣脱生活的种种困境只有在最私密的文字的世界里他才能长出魔幻的翅膀,如鸟群一样自由的飞翔这些大师们,都最善于写小人物写他们那些蛛网般粘稠的灰色的命运人们不动声色的挣扎,妥协,被吞食了而他们的下笔却始终那样冷静而克制如旁观者一般的描画却总能令我的内心感到莫名的震动与怜悯一直觉得,这些文字里情绪是文字所独有的太多微妙的东西,难以被影像所还原鸟人却是一个不错的尝试至少它清晰的让我看到了里面的每一个人都那么似曾相识每个人都自视甚高,却又一无是处每个人都渴望证明自己的存在,却又迷茫着存在为何物每个人都践踏别人的价值观,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却又因为得不到别人的认可而悲伤,而孤独每个人都在憎恨自己撕不破这粘稠的灰网却又身不由己的作茧自缚,困住自己与他人每个人,都色厉内荏用咒骂与暴力来面对世界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最不想被人触碰的那个最空虚,最脆弱的自我最终,里根举起枪,把他的肖申克炸开了一个大口子当他醒来,最后一次在洗手间看到鸟人时鸟人再也没有对他喋喋不休,而是向他扬起嘴角,挤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这时,他知道,他已经做到了他与自己的灵魂最终达成了和解而其他的一切也都不那么重要了于是他纵身一跃,投入如大海一般纯净的天空的怀抱。
尽管如此,你是否得到了你一生中所想要的?
——我得到了。
你想要的是什么?
——自己为爱人,且被这个星球所爱。
我滿不解,《鳥人》(Birdman)上映這麼久了,固然可供觀眾思索的東西不少,但為甚麼這麼多人都沒有認真的從超級英雄的眉目,去看待這一部談超級英雄的電影呢?
超級英雄之於漫畫文化,可以是指類型,也指典型。
在典型中,除了眾人熟知,正氣凜然正義十足的正面英雄之外,還有反英雄(Antihero)的存在。
反英雄不一定有一套符合社會規範的善惡觀念,她們有時可以殺人,可以知法犯法,可以有自己好惡的施暴,在正義的觀念下行駛爭議的作為。
在4080年代間,超人蝙蝠俠正義聯盟等等成員,都是無庸置疑的正英雄;他們在出版社的統一陣營下,打日本鬼,打韓戰,甚至跟阿里打拳,大量呼應時事,作出符合美國價值觀的行為(就像洛基)。
但,進入80年代後,這些作法就遭到挑戰,許多人想讓太神性沒人性的這些典型人物有新的風貌。
美國漫畫多人編繪的傳統,令創作者們能在官方體制下盡可能的改造人物,作出變革。
於是,法蘭克米勒(Frank Miller)出頭了。
這位多才多藝,能畫能編的藝術家,重塑了一個又一個的超級英雄典型,把他們反英雄化。
在Marvel出版社,他重塑了金鋼狼,讓這人氣不錯的二線變種人,成了反戰風潮的代言,化為不屑於變種人統一戰線的獨眼龍的領導,是美國當時厭惡越戰的傳聲筒。
更有名的,是他在DC出版社的蝙蝠俠重啟之功。
蝙蝠俠這個偵探起家的招牌英雄,在過去四十年的累積下,已經成了穿著一身科技勁裝,帶著一男一女一狗四處戲耍的藍衣戲子,典型到了死氣沉沉的地步,人氣也瀕臨節節敗退的地步。
法蘭克繪製了一個系列:《蝙蝠俠:黑騎士再現》。
此書的蝙蝠俠,堪稱前所未見,引起轟動,蝙蝠俠就此重新登上DC出版社的領軍角色,於銷量於人氣皆是。
在此書《蝙蝠俠:黑騎士再現》中,正義聯盟瓦解多年,已知天命的布魯斯偉恩不穿蝙蝠戰甲多年,成了個偏執,喃喃自語,不信任法治社會,只迷信過去光輝與判斷的惡老頭。
因緣際會下,他再度出山,面對的不再是犯罪者的攻訐,而是媒體對蒙面英雄的批判,是尼克森政府對冷戰的政治環境,也是自己體力不再思想僵化的困頓。
他不再排斥虐殺他人,更是口出惡言的糟糕長輩。
這樣的形象,一路延伸到電影圈,那便是諾蘭重啟的《蝙蝠俠》三部曲。
我不想花太多時間多談諾蘭兄弟如何移花接木了法蘭克不只一冊的漫畫原作,作為己用,我只想說,諾蘭這一支拿下世界票房冠軍,也取下至今最好商業口碑的超級英雄系列,便是反英雄的超級英雄已經逐漸能被大眾接受的象徵。
把反英雄的典型發展,回朔到到《鳥人》去對照,就會發現,這部電影不正是這個歷史發展的縮影嗎?
基高基頓這個鳥人,導演取巧得用這個選角直接取代了他該在片中解釋的角色設定,讓觀眾直接代入1989年蝙蝠俠電影的形象,不費力的完成了故事所謂的過氣演員浮沉錄。
米高基頓頻頻看到鳥人的幻覺,這鳥人要他回去演電影,重拾寶座。
他不要,然後他開槍射了自己,在舞台上自殺,所幸只斷了鼻。
《鳥人》全片最突兀的就在此處。
不覺得荒唐嗎?
仔細想想吧,為什麼米高得開槍射自己?
一個豁然想通自己想紅,但覺得可以走百老匯這條路的男人,有甚麼理由公然自殺?
全片沒有任何辦法解釋這個作為,導演在這個控制慾強烈到用長鏡頭的電影理,也在那一刻脫軌,無法圓米高的作為。
於是長鏡頭斷了,出現了全片唯一一次的跳接,換入了一齣滑稽的舞台秀:蜘蛛人與鋼鐵人一齊登台,在鼓手中穿梭作勢。
從這一幕開始,《鳥人》這個電影就沒有人性可言。
接下來上演的最後一幕,通通只是概念的演繹。
有些影評謂之夢境,有些影評稱之幻覺,有些影評呼為開放式解讀......我不在意,因他們背後是同一種東西。
這東西是甚麼?
我認為,這是反英雄的崛起。
在最後一幕中。
當米高基頓醒來,他還活著,但臉龐改變,他走進廁所,朝鏡子一照,發現新的人造鼻頭英挺,就像隻鳥。
他成了鳥人。
然後他轉過頭,曾在幻覺的鳥人坐在馬桶上,默然無語,曾一直看向自己的鷹眼,此時再無正對。
此時,在廁所理,有兩個鳥人:一個鳥人活在幻覺,活在過去,如今活在馬桶上無言以對;一個鳥人活在現實,活在當下,如今即將享受功成名就。
不是這樣嗎?
當米高基頓丟開了大家都曾想看到的神話英雄,開始做起一個失敗丈夫,失敗演員,失敗製片與失敗公民的時候,戲外的戲迷,也就是我們,卻開始愛上他的演出。
相信大家都有注意到,《鳥人》有齣戲中戲,是他們幾位演員排練的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的舞台劇。
在戲中戲里,每個演員都說了他們真正的心聲,那些心聲反而是鏡頭前理應窺視這些演員私密處的我們,無法看出來的東西。
我們看到的戲外,其實是另一種戲內,是導演要我們看到的另一齣戲碼,那就是失意演員的崛起的英雄故事。
前任鳥人曾經失意,結局是如此走路有風,順利得一蹋糊塗。
女兒自動投懷了,老婆自動釋懷了,觀眾自動詠懷了。
本來針鋒相對的浩克老兄,片子演到三分之一突然就消失;本來紐約時報的劇評人曾信誓旦旦要搞死他,如今也寫了稱讚他戲碼的好評……不覺得這樂觀得詭異,就像好萊屋古典電影常有的大團圓結局?
這,不就是超級英雄故事的常見收尾嗎?
為什麼導演覺得這個鳥人值得用如此的結局去擁護它?
我會說,因為導演也把這部片當成一部超級英雄電影去拍。
這位英雄的武器不是蝙蝠(鳥人)飛鏢,而是菸灰缸盒;英雄的技能不是西藏忍術,而是函授瑜珈;英雄的性格也不是四正四端,而是個人性而叛逆,只想做好自己事情卻屢屢失敗的魯蛇。
但這魯蛇贏了!
他的偏執被典範了!
還記得劇評家如何批判鳥人的嗎?
她說,鳥人代表了好萊屋的粗俗,讓她無從忍受的不精緻,所以她即使不看戲,也要搞死米高基頓。
然而,她最後盛讚有加的戲碼,是米高自殘的寫實張力。
去掉這是否符合現實,我倒覺得這正是本劇最同意看出導演戲耍觀眾的雙關。
戲評家討厭超級英雄鳥人的原因是甚麼?
是嗜血。
戲評家重新愛上舞台劇鳥人的原因是甚麼?
也是嗜血!
這正是這些年來觀眾的心理。
超級英雄拍得太多,影迷撻伐而且恥笑,這根本是商業電影的入侵,是電影文化低劣的證明。
但是,當有些導演引用了稍微不一樣的超級英雄,用了反英雄的典型,拍蝙蝠俠,拍鳥人,馬上就是叫好叫座,前者拿下2009年世界票房冠軍,後者取得奧斯卡提名的門票。
敢問,用CG後製的血取媚大眾,與用自殘噴出的血取媚深度戲迷,有甚麼差別?
沒有。
敢問,用超級英雄的正英雄取媚二十年前的觀眾,與用超級英雄的反英雄取媚現在的觀眾,有甚麼差別?
沒有。
一切,都只是媚俗與媚雅的差別罷了。
在我看來,這正是《鳥人》放置在超級英雄風潮之際,該可以有的解讀。
這部片究竟是反超級英雄,還是超級反英雄?
比起打繞在戲中戲的瑞蒙卡佛戲碼的文本不放,這個脈絡才更應該也更像是本片應該有的意義與解構吧。
還是,其實沒多少人在意,這部片一定要用超級英雄當背景的苦心?
覺得只要襯托出過氣演員的背景,用甚麼題材都無所謂?
那敢情好,下次不要找米高基頓,改找梅爾吉勃遜當主角好了。
我們可以看一齣戲,看梅爾一早從垃圾堆裡宿醉而醒,發現眼前站著一位素袍國王,哇,竟是哈姆雷特,還是梅爾在90年代詮釋的老粗版哈姆雷特!
看落魄梅爾與哈姆梅特在百老匯街頭自言自語,看上去多麼有意涵有符號性阿,我都能想見有哪位文青會把這一幕寫成莎劇在當代的墮落的意象分析文了。
說不准,這文青勉強還懂一點,會拿《雷神索爾》(Thor)舉例,說明這個超級英雄受莎劇影響的變化,只是在說明完後,補上一句:「是還可以看啦,但筆者覺得,超級英雄電影不夠嚴肅,不登大雅之堂耶」。
我呸。
但是,我爱这个冷血的畜生。
为什么这个冷血的畜生就是不爱我!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狂野之夜》前几天重温了《鸟人》和《爆裂鼓手》这两个我今年很喜欢的电影,对我来说这两个电影的主题很像:一个人如何拼尽全力在世界上争取自我实现的故事,而他们所通过的途径都是“艺术”,这就更特别一些。
评论里有的说这俩片“反励志”“反XX”,况且是失败/不彻底的“反XX”,但比这种无趣的划分更重要的是,这是两出相似的个人悲剧。
同样的,他们同时面对着一对情人与敌人:高高在上的与愚蠢的,即《鸟人》中的天才Mike,与易于被评论左右的观众;《爆裂鼓手》中的老师与男主角的蠢蛋亲戚们。
主角憎恨他们,但又渴求着他们的肯定。
不是被一个人肯定,不是被一小拨人肯定,而是所有人,那些聪慧与愚蠢的大脑必须同时鼓掌才能平息他们的焦虑。
Mike与老师是一样的,他们自信,高高在上,粗暴刻薄,但同时掌握着真正的艺术,太可恨了,但是主角,他们手里一无所有,只能抱头匍匐,不得不信任那些优秀的畜生,不得不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不得不渴求他们的认可。
“爱我吧!
”雷根,这个可笑的中老年“名人”、上不得台面的“超级英雄”,他竟然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天哪,评论家恨他,那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已经长出了一副亵渎者的面孔。
为了成为一个艺术家,他也在与他的面孔搏斗。
但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Mike年轻,胡作非为,同时天赋过人,他作为那些天才们的代言人凑到他鼻子前面,嘲笑他,大喊大叫,“真实!
真实!
”他喊,好像“真实”就等同于艺术。
于是雷根选择“真实”。
一把真枪,真脑壳,真血。
那是硬碰硬、极致、笨拙的真实--之所以是笨拙的,因为真正的表演家何须流血!
他们有无限的技巧能在不流血的前提下表演出流血的力度,但雷根不行,他做不到。
而且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了,所以只能如此。
他的台词都是在喊:“我已经拼尽了全力,你们为什么还是不爱我!
”没有人能比他牺牲得更多了。
所以最终,他实现了“艺术”吗?
他做的是作为一个庸人能达到的最高值。
即,把他的个人悲剧原原本本地搬到舞台上。
他被自己对艺术的欲望逼到了穷途末路,为其牺牲却也只验证了他的极限,这才是他的悲剧。
如今的好莱坞,两部分电影最火:一部分是以漫威为首的超级英雄大片;另一部分是从年初就赶着去各大电影节领奖,年末首映,最后奥斯卡获个满堂彩的所谓艺术电影。
鸟人,把这两种电影都讽刺到了。
媒体与观众好莱坞的宣传方式我们都比较熟悉:明星效应、娱乐节目访谈、搞怪制造话题、放出亦真亦假的个人隐私。
姑且不论当下流行的超级英雄片逃不出这些,就连一部严肃的“准获奖片”也要靠这些博得眼球。
给大众配一副有色眼镜,是宣传中的必要功课。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片方与媒体间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媒体的敏感度在这方面是最强的,甚至靠八卦就可以堆出一篇影评。
就像片中配角突然被吊灯砸到、诺顿的突然歇斯底里、主人公赤裸上街、最后用真枪射穿鼻子,这些突发事件每次都让话剧增加关注度,人们到剧院里消费的更多是一种“八卦”的心态,大家也都把这看成一种“成功”。
就像“采访”那样的成功。
评论家与权威纵观这几年奥斯卡偏爱:《为奴十二载》的黑奴、《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绝症患者和异装癖、《铁娘子》老年痴呆的撒切尔、《国王的演讲》口吃国王、《万物理论》瘫痪的霍金、《夜行者》瘦到不成样子的杰克、《模仿游戏》情商极低的图灵等等……边缘人物成为表演奖的大热门,也让演员的表演大有歇斯底里的趋势,把自己虐的惨兮兮,就会获得一片好评了。
鸟人中的女评论家一直把主人公看成跳梁小丑,但枪击事件发生后,就称之为有“美德”的演员。
也许是一种潜在审美使然,也许是害怕继续批 会被大众和媒体抓成反面典型。
于是我们发现,我们一直认可的权威评论也拥有了某种“情怀”,甚至是恐怖的“娱乐精神”。
毫无疑问,这部电影很有争议性,很多人觉得看不懂,觉得晦涩,但电影有时候并不是一种纯粹的消遣,而是能够在看完之后,结合自己的生活去思考,从中获取经验然后升一百级单刷稀有坐骑,不是吗?
当然不是 -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很像这部电影,现实和超现实结合,基调低沉又无厘头,好笑又伤感,正是我喜欢这部影片的地方。
片头是Raymond Carver的诗《Late Fragment》:And did you get what you wanted from this life, even so?即使这样,你得到这辈子想要的了吗?
I did.得到了。
And what did you waht?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To call myself beloved, to feel myself beloved on the Earth.能说我是被爱的,在世上能感受到被爱。
不难看出,beloved是里面关键词,爱不仅是爱情,还有敬爱,被爱也不仅是你想要我在身边,而是真实的关切。
片中的几个主要人物都缺爱:Sam童年正值老爸事业的大红大紫的时候,经常不在家,如此缺少父爱,难怪会迷上叔哥爹弟Mike。
Lesley对自我价值的判断完全凭借外人,渴望别人的肯定,Laura告诉她成功就成功,Riggan说OK就OK,缺乏对自身的认知,缺乏自爱。
Laura 想得到Riggan的心,但Riggan肯定只把她当炮友,两年了,假装怀孕也没改变什么。
男二号Mike是自负和自卑的综合体,在舞台上总想呈现最好的表演,他也确实很受观众喜爱,他的自负表现在以为自己怎么想都是对的,比如在酒吧那段,话音刚落就被现场粉丝打脸哈哈,换衣服的时候也大大咧咧裸体,非常有自信的样子,而也许正是他的自负导致了他的自卑,同事抱怨他耍大牌,日光浴,现场喝酒、勃起,跟上司谈话毫不客气,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工作需求,他如此难搞,都只存在工作场合,在私人的空间里,第一次天台和Sam的对话中,他也说了并不是不在乎别人是否喜欢他,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各种展露脆弱面,只玩Truth不来Dare,说明他也渴望别人多了解一下他的内心,能够被爱,这种性格,还好女友是唯唯诺诺的Lesley。
最后来看男主角的心路,Riggan想成为演员,都从Raymond Carver给他一张纸条开始,但早年演的科幻大片《鸟人》对他来说并不满足,所以他辞演了鸟人4这种商业大片,在鸟人的服装里他连脸都没法露,怎么演?
活生生一个人肉道具,和他所想成为的演员相差甚远。
于是他自己决定做一部戏剧,将Raymond Carver的短篇小说集 《When we talk about love, what we're talking about》搬上舞台。
但事情可没那么顺利:1.排练的时候,糟糕的演员Ralph被道具砸伤,剧组直接以这个借口把他开除,而Ralph立即开始和剧组打官司。
2.预演第一场,Mike在舞台喝醉了砸场。
3.预演第二场,Mike在台上硬了,影片被传到Youtube。
【Take it easy, I know It’s hard哈哈】4.预演第三场,Riggan抽烟意外被锁在剧院外面,穿着内裤从街上跑回剧院,同样被人拍了放到网上,随后将错就错出演,被观众认可的同时成为热门话题。
这些意料之外的事件,让这部剧在社交网络上火了,吸引了大量关注,可也离Riggan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他希望人们能正经对待他,尊重他是一个演员,爱他以他演员的身份,而不是说一句早上好被转发几十万的明星。
可没人把他当回事,前妻Sylvia把他的戏称为Stuff,为这部戏卖房子,显然在Sylvia的眼里是疯狂的行为;Sam骂出了心里话,觉得他只是为了得到关注,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艺术;Mike毫不留情说这个舞台属于很多出色的演员,你不是其中之一;评论家Tabitha说你不是演员,你只是个名人,再次补刀。
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他发现自己并不被爱,压根没人能够理解他,开始陷入绝望,于是他把高中时Raymond Carver送他的纸条,促使他走上演员之路的动机,留在了吧台。
走出酒吧后,路人念《麦克白》里的台词更是将他的心射成了筛子,Riggan开始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自己做的什么都徒劳,没有人会将他看作一个真正的演员。
一夜过后,鸟人的声音再次占据了他的头脑,潜意识里Riggan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成不了演员又怎样,老子还是电影明星,你们不是要轰动吗?
不是要爆点?
我就要让你们看看我有多厉害,我必须以我想要的形式结束,with a grand gesture,惊世骇俗的行为,难怪要自杀咯。
烈焰、牺牲、伊卡洛斯,你可以做到的,你听到了吗?
你是______,迷之音:鸟人!
音乐起,读条起飞,不到2秒就被陌生人给了个法术反制!
但这时候他的思绪是自由的,人类已经不能阻止他了,他还是飞回了剧院,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但...没付车钱哈哈哈哈神经病!
一晃到晚上,幕间休息一堆人涌出剧院,评价可以听到“不错”,然后看到白发黑框西装的中年男子走出来,难道是马丁斯科塞斯?
是啊,还有新任教皇←_←。
镜头往上带到化妆间,满屋子玫瑰也没办法让他高兴起来,影片开头就说了他不喜欢玫瑰,也许是这种花太过大众,显得不用心,廉价吧。
前妻说他不同寻常的平静,他说他是很平静,并告诉前妻他是有愧意的,他爱她也爱女儿,做人生最后的告别。
到这时候再看戏中戏,情绪都变得丰满,连台词也像是为Riggan而写,Mike是他想成为的,观众没给他想要的,他无力改变这些,只能举起枪...全场起立鼓掌,唯独第二排的Tabitha没有,她呆坐了几秒,在观众鼓掌的时候转身离场,长镜头结束,巨星陨落。
片中出现过两次巨星陨落,片头巨星的陨落,应该是指Riggan的事业下滑,很契合第一句台词:How do we end up here? 片尾再次出现巨星陨落的镜头,无疑是他舞台上举枪自尽行为的一个意象,熊熊燃烧的巨星飞过摩天大楼,照亮千家万户,他再次成为大众焦点。
讽刺的是他在医院的样子更像鸟人了,也像鸟人那样,受到了大众的追捧。
最后剧评给的标题《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我读书少,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就在搜索引擎上找,发现确实有这么一个词组Virtue of Ignorance 无知的美德,出自很多关于德性伦理学的文章,无知的美德应该可以理解成自发的,而非后天经过道德教育形成的一种习惯性美德,比如不记仇,冲动性的勇敢等,并非是“知识”带来的结果,结合影片,意外的无知美德,应该就是指Riggan打掉鼻子的一枪,这种血洒舞台的奉献精神,即使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也力求为观众呈现完美的演出,实为意外的无知美德。
可谁知道他是一心寻死呢?
Riggan和号称最好朋友的经纪人Jake,在医院里的对话真是让人心碎。
“Riggan,这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这一系列的意外,使他成为了网络红人,新闻人物,甚至行为艺术家,但始终没有成为一位被人认可,受人尊敬的演员,自杀未遂还成了这副模样...在卫生间里,Riggan揭掉纱布,对鸟人说:Bye bye, fuck you. 打开窗户,他自由了。
《鸟人——出人意料:无知亦有所长》电影剧本文/〔墨西哥〕亚历杭德罗·G.伊尼亚里图、尼古拉斯·贾科博内、亚历山大·迪内拉里斯、阿曼多·博译/吉晓倩在黑暗中呼吸声。
一吸一呼。
一吸一呼。
瑞根(画外;轻声):吸气,我很平静。
呼气,放松自己。
吸气,我很平静。
呼气,放——(声音稍有变化;略高)什么都别想。
(再做一次呼吸;轻声)吸气,我很平静。
呼气,放松——(声音略高)什么都别想。
只是呼吸。
男人(画外):这个地方——瑞根(画外;轻声):吸气,我很——(声音略高)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
再做一次呼吸。
男人(画外):这是什么——瑞根(画外;轻声):呼气,放松自己。
吸——(声音略高)停止思考。
停止思考。
停止说“停止思考”。
你干吗总说“停止思考”?
男人(画外):这地方真难闻。
瑞根(画外):操!
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日特写:瑞根·汤普森(55岁)的脸庞。
他的双眼倏地睁开。
他深吸一口气,又闭上双眼。
男人(画外):我们不属于这个鬼地方。
瑞根绝望地睁开眼睛。
瑞根(自言自语):不属于。
就是不属于。
他再次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心神。
寂静无声。
最终,他的眼皮开始颤动。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
摄影机绕着他缓缓移动,对准梳妆台的镜子,我们在镜中看到了瑞根。
他只穿着白色内裤。
不过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不是这个。
镜头推近,显示出他的全身……是飘浮在椅子上方几英寸之处吗?
他是悬浮在空中!
Skype网络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一声。
两声。
三声。
瑞根缓缓睁开双眼。
从椅子边上跌下来,掉到地板上。
他烦躁地快步走向电脑,接听电话。
在电脑屏幕上我们看到了克里斯蒂娜(19岁)。
她站在一家韩国熟食店的花摊旁。
她通过iPhone跟瑞根讲话。
整个通话过程中,韩国店主一直站在后景冲她嚷嚷。
瑞根:克里斯蒂娜,我现在不能跟你说——克里斯蒂娜:爸爸?
哪种——(转身冲着那个韩国人)闭嘴!!!
(面朝屏幕)你说你想要哪种花来着?
瑞根:羽衣草。
或者其他味道芬芳舒缓神经的花草。
听着,我正在——克里斯蒂娜:这里的东西闻起来全都活像他妈的泡菜!
瑞根:那就随便买点儿什么看着顺眼的东西。
动动脑子。
什么都行,除了玫瑰。
不要玫瑰。
韩国人:鲜花不需要你抚摸!
只需要你购买!!!
克里斯蒂娜:我讨厌这差使。
Skype电话挂断了。
瑞根倚靠在桌子上,试图再次入静。
他无意间瞥到了自己的手表。
瑞根:妈的……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运动衫和长裤。
倚在桌子上穿鞋,突然看到了自己在镜中映出的面容。
瑞根:耶稣基督啊……他抓起一管昂贵的面霜,急切地在眼睛四周的皱纹上涂抹揉按。
他嘟哝了几句话,几乎听不清。
他把面霜丢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我们跟着他……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沿狭窄的走廊前行。
我们听到了什么声响,随着瑞根走近,声音也愈来愈清晰。
莱斯利(画外):有天夜里,他把我痛打一顿。
他抓着我的脚踝,拖着我在起居室里转圈,大喊:“我爱你,我爱你,婊子。
”像这样的爱,你拿它怎么办?
拉尔夫(画外):怎么会——那不是爱,你心里明白。
你干吗非得说它是——莱斯利(画外):随便你怎么说,但我知道那是爱。
瑞根加快脚步,来到……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舞台。
转瞬之间,他就置身于一间美式风格的厨房里了。
围坐在桌旁的是莱斯利(35岁)、劳拉(35岁)和拉尔夫(40岁)。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用玻璃高脚杯喝酒……拉尔夫:特里是个浪漫的家伙,属于“打是亲骂是爱”一派的。
莱斯利瞪大双眼盯着拉尔夫。
拉尔夫:宝贝,别这样看着我。
那个男人还威胁要杀了我呢。
劳拉:我们怎么挑起这个话题的?
拉尔夫(对瑞根):你呢,尼克?
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爱情吗?
瑞根好奇地瞥了拉尔夫一眼。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
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
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
(沉吟)我说不好。
你得知道细节才行。
不过,我觉得你所说的爱是绝对的爱。
拉尔夫:我谈论的那种爱是……我谈论的那种爱,总不能要人的命吧。
莱斯利:要人的命?
梅尔,再喝一杯,好吗?
瑞根发现克里斯蒂娜在幕侧,捧着一把包好的花束。
瑞根点头示意她离开。
她气冲冲地旋风一般卷了出去。
拉尔夫:问问她,她走了之后,他干了些什么。
来,告诉他们。
莱斯利:我走了以后,他喝了灭鼠药。
他们把他送去圣达菲的医院,救了他一命。
但是他的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都松了。
劳拉:哦,上帝。
那真是——哦,上帝。
瑞根(作为导演对她加以指点):劳拉,宝贝,我爱你。
对吧?
但是少一点儿“峡谷少女”(注1)的劲儿,多一点儿,唔,人性。
劳拉(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但还是“峡谷少女”的劲儿):哦,上帝。
瑞根:好。
我们继续。
拉尔夫:嗯,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死了。
莱斯利:他是吞枪自尽。
但是他把这事也搞砸了。
可怜的艾德。
拉尔夫:可怜的艾德,可怜个头。
那家伙极端危险。
瑞根:他怎么把自杀也搞砸的?
拉尔夫(机械地):你真该瞧瞧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简直像难民。
我甚至——瑞根(指导他):好吧,让我们稍微——难民是在逃亡。
他们好像惊弓之鸟。
你能否给我一点儿——拉尔夫朝瑞根摆摆手,仿佛是说自己已经心领神会了。
他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拉尔夫(表演风格不变,只是声音响亮了一些):你真该瞧瞧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简直像难民。
我甚至——买了一把枪。
你能相信吗?
像我这样的人?
恼火的瑞根把目光转向观众席。
从他的视角,我们看到了他的制片人杰克(60岁)。
杰克坐在第三排,他的头向后仰,在他们排演时打盹。
拉尔夫(画外):我把枪放在了汽车仪表盘旁边的储物箱里。
现在瑞根把目光移向幕侧,一名置景工在那里读报纸的体育版。
在他身旁,舞台监督的指挥台上,安妮正在往嘴里扔M&M巧克力,同时把剧本翻了一页。
瑞根的注意力最终又回到拉尔夫身上。
拉尔夫:有时候我得凌晨两三点跑到医院去。
瑞根看着拉尔夫表演,觉得自己排这部戏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拉尔夫的表演实在太糟糕了。
拉尔夫: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从灌木丛里或者汽车后面冒出来,冲我开枪。
这男人疯了。
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沉默。
演员们都等着瑞根的提示,他却只是仰望着舞台上方的灯。
劳拉只好说她的台词。
劳拉:天哪。
他最后究竟有什么举动?
拉尔夫:他随时会打电话找我,说他需要跟医生谈谈。
等我回复时,他就说……(夸张地)“你这个婊子养的。
你没几天好活了。
”沉默。
拉尔夫看向瑞根。
拉尔夫:戏太过了?
有点儿过,是吗?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范围,让你能够——伴着这句话,一盖灯从挂杆上坠落,像一块卵石,砸中了拉尔夫的脑袋。
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劳拉:妈的。
安妮跟莱斯利一起冲向被砸昏的拉尔夫。
她们不知所措,只会盯着他瞧。
莱斯利:他还有呼吸吗?
安妮:我不知道。
杰克被嘈杂声吵醒,急忙沿着两排座椅之间的过道走来。
杰克:打911!
瑞根站在原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安妮在拉尔夫脸前用力拍掌。
劳拉:他的耳朵是不是流血了?
杰克:见鬼!
(对瑞根)你怎么一声不吭?
瑞根:这是一个意外。
瑞根抬头看灯。
摄影机随着他的视点移向灯具掉落之后留下的空位。
杰克(画外):看在上帝的分上!
医生怎么还不来!
安妮(画外;拍掌):醒醒!
醒醒!
布光有了几乎难以察觉的改变,事故发生之后我们听到的声音消失了。
摄影机继续移动,一名技师入画,他悬吊在屋顶上,拿着一盏新灯。
他是要补上那盏掉落的灯。
杰克(画外):瑞根,我向你介绍——瑞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技师把灯系到格栅上。
镜头回到舞台,我们发现厨房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是第二天了。
瑞根换了身衣服,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踱来踱去。
最终他转过身来,看到杰克跟布莱斯站在舞台上。
杰克:瑞根,这是布莱斯,拉尔夫的替角。
前几个星期他一直在排练现场。
布莱斯:汤普森先生,我只想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非常激动。
这是——对我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誉。
瑞根:太好了。
好。
(对杰克)跟我去走走。
杰克:好的,布莱斯,我们待会儿见。
布莱斯兴冲冲地走了。
瑞根走下舞台。
杰克跟在他后面,我们跟随着他们……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走在走廊上。
瑞根:见鬼,把他打发走。
杰克:什么?
我们的首次预演就安排在三天之后。
我们需要——瑞根:预演会成为一场灾难。
你心里明白,杰克。
拉尔夫曾经是——是我们见过的最蹩脚的演员。
我拍过两部迈克尔·贝的电影。
耳朵出血是他迄今为止给出的最真实的表演。
杰克:他没那么差劲。
瑞根停住脚步,直视杰克。
杰克:好吧,他真是操蛋……一塌糊涂。
但是预演……瑞根继续大步往前走。
瑞根:我们得推迟预演。
杰克:什么——你疯了吗?
我们定下了媒体招待会。
观众正在买票。
我们得赔偿所有——瑞根:那就赔吧。
杰克:等一下,等一下。
操,等一下。
(稍顿)你此前怎么什么都不说?
你跟那个家伙排演了两个星期了。
你本应该——瑞根:是你说的我们需要他。
电视明星。
戏剧世家出身。
能拉升票房。
电视明星?
他究竟演过什么?
杰克:《僵尸法庭》。
开头有点儿拖沓,但是的确——他们来到瑞根的化装间门前。
瑞根站在门口,对杰克说——瑞根:听我说。
发生这种事只有一个原因。
不是意外。
是我——干的。
杰克:好吧。
(稍顿)你喝高了?
瑞根:瞧,去给我找个男演员来。
一个好演员。
列维·施瑞博尔如何?
杰克;他在拍《X战警前前传》。
瑞根:那迈克尔·法斯宾德呢?
杰克:在演跟列维作对的反派。
瑞根:杰瑞米·雷纳?
杰克直勾勾地瞪着他,不作声。
瑞根:怎么?
他们也给他弄了件斗篷?
操。
瑞根关门,但是杰克伸脚挡住了门。
杰克:他会控告我们。
拉尔夫会控告我们。
他的理由很充足。
瑞根:那就让他滚。
杰克:我怎么让他滚,你有什么建议?
瑞根:这是你分内的工作,老兄。
你吃的就是这碗饭。
你老于此道。
还记得那一次吗?
一个老太太打算起诉我,她说我碾了她的脚。
杰克:你的确碾压了她的脚。
瑞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把她打发走了。
看着我。
你是我的律师,我的制作人,你还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们能做到。
现在,离开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你是为此而生的。
杰克:做什么事?
瑞根:我不知道。
但是我相信你。
现在,从我身边走开吧。
瑞根砰地关上了门。
我们跟他一起待在……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他的化装间里。
在电视上,正在播放“E!
新闻”的片段。
主播是一个脸部仿佛打了肉毒杆菌的金发女人。
在她身后我们看到小罗伯特·唐尼的镜头。
他身穿尼龙紧身衣,系在钢丝绳上,用荒唐可笑的空手道招式跟看不见的敌人对打。
金发女人:……待会儿我们回来,会播放小罗伯特·唐尼的独家专访,他会跟我们谈谈十亿美元大片《钢铁侠》的特许授权。
这位超级天才演员邀请我们来到《钢铁侠3》的拍摄现场……瑞根关掉电视,头倚靠到门上,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转着念头。
男人(画外):十亿美元,资金杠杆,王八蛋。
瑞根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瑞根:吸气,我接受我的愤怒。
呼气,我报之以微笑。
瑞根深呼吸,同时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是徒劳。
瑞根:吸气,我接受我的愤怒。
呼气。
我——男人(画外):这就对了。
接受它。
亲吻它。
把它转过去,操它。
瑞根张开眼睛,看到房间对面那张《鸟人3》电影海报。
超级英雄鸟人展开双翼,直视着瑞根。
在海报顶端是一句手写的祝福语:“剧组祝你好运!
”鸟人:外面遍地是钱,老兄。
你却让我们困在这里,就像——身后响起一下敲门声。
瑞根:现在别进来!
劳拉开门,探进头来。
劳拉:我可以进来吗?
瑞根:不。
劳拉:好吧。
就说两个词。
希亚·拉一博夫。
瑞根:这是三个词。
劳拉:是两个。
瑞根:出去。
劳拉:好的。
爱你。
瑞根关上门,注视着《鸟人》海报。
鸟人(画外):我们在这里他妈的做什么?
重塑自我吗?
我们困在这个肮脏的囚笼里了,而我们本该在外面,展翅翱翔。
沉默。
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瑞根的注意力。
摄影机移向一只花瓶,花瓶在桌子一端,插满了玫瑰。
玫瑰花上系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你要的花,他们全都没有——克里斯蒂娜”。
他垂头丧气地盯着花瓶看了片刻。
在他的凝视所带来的压力之下,花朵似乎都为之战栗了。
有那么一瞬,瑞根似乎有些吃惊。
然后,一阵心火上蹿,他的感应能力冒了出来,让花瓶摔落在地上。
摄影机推近拍摄散落在地毯上的玫瑰。
镜头环绕着房间,在地毯上方盘旋,来到一个小小的木制圣坛上,圣坛上焚着香,摆放着装饰品。
现在房间似乎明亮了一些。
和煦的阳光穿窗而入,照亮了源自不同宗教的诸多圣像。
摄影机摇至一个麦当劳的空纸盒和一个按摩足浴盆,最后停在瑞根身上,他现在穿的衣服已经跟此前不一样了。
他坐在沙发上,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加布里埃尔,一个令人讨厌的戏剧新闻记者。
此人戴着领结,一边采访瑞根,一边潦草地做笔记。
在他身边是一位忙着拍照的摄影记者。
加布里埃尔:这么说,在诠释雷蒙德·卡怫时,你的灵感来自契河夫。
摄影机摇摄,看向自信地坐在那里的瑞根。
他穿着一件休闲夹克,方才刚刚洗过澡。
瑞根:没错。
卡佛和契何夫其实异曲同工。
《樱桃园》会令我不由自主地思考文明在某些领域的终结——加布里埃尔:等一下。
你的确认为,《樱桃园》的主题是社会变化对于社会所造成的影响……瑞根坐在那里,像一头被汽车前灯无情照射的鹿。
沉默。
瑞根:当然。
这正是我——显而易见。
是的。
这正是正是我要说的。
加布里埃尔:好的,但这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鸟人》传奇转到契诃夫然后又转到卡佛的?
(稍顿。
令人不自在的沉默)我是说,这匪夷所思。
你可能知道,正如巴特所说,过去文化工作是由诸神和史诗传奇来完成,现在则是由电影明星、三流漫画人物和洗衣粉广告来承担了。
这是你的一个飞跃,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对此你怎么看?
瑞根(搜索枯肠):唔……我是说……摄影机摇回来拍摄采访者,只不过现在已经换了一个人,乔希,来自《娱乐周刊》的记者。
乔希:稍等。
你是说《鸟人》系列电影的深意,是把他的动机跟希腊神话中史诗传奇的动机相提并论吗?
摇向瑞根,他瞠目结舌。
瑞根:毫无疑问。
正如巴特所言,鸟人,一如伊卡洛斯,想要征服一切,乃至太阳。
他的求索,是一个永恒的隐喻——乔希:很好。
嗯,有人说,你排这出戏是为了扭转人们的印象,即,你是一个过气的超级英雄,对此你怎么看?
(稍顿)有人可能会说你排这出戏是由于身份认同危机,危机的根源是好莱坞明星制导致的注意力真空。
有人——瑞根:好的。
你——领结不错。
我是说真的。
(稍顿)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我们已经尽可能地挖掘了鸟人值得一提的主题……这就是原因——这就是我拒绝拍摄《鸟人4》的原因。
镜头回到采访者身上,现在采访者是藩,一个彬彬有礼、精神头儿十足的日本记者。
记者身旁坐着翻译,另一个日本人。
藩(浓重的日本口音):《鸟人4》?
你要拍《鸟人4》?
藩拿出一个鸟人活动人偶,跟钢笔一起杵到瑞根脸上。
藩(日语):请给我签个名好吗?
签吧。
他看着翻译。
他们同时点头。
翻译(对瑞根):他想请你在人偶上签名。
在人偶上签名。
那个玩偶就是你。
摄影机向后摇,拍摄瑞根,瑞根双手抱着头坐在那里。
他是独自一人。
寂然无声。
他站起身,走向《鸟人》海报。
把海报取下来。
此时响起一下敲门声,一秒钟之后,杰克进来。
杰克:那个狗杂种!
(看见瑞根在取海报)你拿海报做什么?
瑞根:我不想再看见它了。
瑞根把《鸟人》海报取下,搁在地板上,面朝着墙。
杰克:这是来自剧组的礼物。
别跟这些家伙较劲;他们是工会的。
瑞根:我才不在乎。
(转向杰克)你说的狗杂种是哪个?
杰克:拉尔夫!
不出我所料,他威胁要起诉。
他的律师都给我打电话了。
瑞根:然后……?
杰克:然后什么?
我爱听你说的那番话。
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我是为此而生的。
是吗?
瑞根:是的。
杰克:我告诉他了。
我说:“你这个狗杂种。
你雇了个律师来威胁我是不是?
威胁我?
我向上帝发誓,你个混蛋,只要我收到律师函,新闻界就能拿到我们从你电脑里扒下来的照片。
”瑞根:什么照片?
杰克拿出一叠照片,递给瑞根,瑞根看到照片,大吃一惊。
瑞根:你怎么进入——(细看)他居然在电脑里存着未成年男孩的照片?
杰克:说不好。
但是,看着像是未成年的,对吗?
穿着那种运动衫。
管他呢,反正电话不会再响了。
瑞根:你从哪里拿到的?
杰克从瑞根手里把照片夺过来。
杰克:我们还是说重点吧。
重点是我把他们打发走了。
瑞根:好呀,太棒了。
杰克:是的,很不错。
只有一个问题。
瑞根:什么?
杰克:我们没有演员。
每次我们取消预演,新闻界都能嗅到血腥味。
每次我们取消预演,我们都要损失金钱,瑞根。
我们已经赔不起了。
一分一厘都赔不起了。
瑞根:我自有道理。
演员会有的。
我告诉你。
杰克:告诉我什么?
什么?
你以为我们缺的男演员会立时三刻从那扇门走进来,说:“嗨’伙计们,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门上响了一声。
莱斯利朝里探头。
莱斯利:我能跟你谈一分钟吗?
瑞根:当然。
进来吧。
她进来。
莱斯利:你有没有找到另一个男演员?
瑞根:没有。
莱斯利:哦。
呃……马特可以来。
瑞根:是吗?
杰克:哪个马特?
瑞根:我以为他在……莱斯利:原先在。
他走人了。
或者说被炒鱿鱼了。
杰克:哪个马特?
瑞根:是哪一种情况?
走人还是被炒?
莱斯利:对马特来说,通常是两者兼而有之。
杰克:他妈的哪个马特?
莱斯利:夏纳。
杰克(喜动颜色):哈!
瑞根:杰克……杰克:哈!
你怎么认识马修·夏纳?
莱斯利:我们勾搭成奸了。
杰克:你在跟马修·夏纳约会?
莱斯利:你干吗一直连名带姓地喊他?
瑞根:你认为他想接这个角色?
莱斯利:是的。
杰克:你怎么知道?
莱斯利:因为他说他想接这个角色。
杰克:哈!
瑞根:杰克。
稍安勿躁。
杰克(对瑞根):问问我他是否卖座。
瑞根:他卖座吗?
杰克:大卖特卖。
现在问问我评论家是否喜欢他?
瑞根:他们喜欢他吗?
杰克:他们靠他吃饭。
瑞根(意指莱斯利):嗨。
注意措辞。
杰克:莱斯利……莱斯利:是的。
靠他的脸蛋吃饭。
杰克:自有道理,没错。
他拍拍瑞根,神采飞扬地冲出了房间。
摄影机跟随他进了走廊……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杰克左转,安妮从右侧入画,手拿幽光灯。
我们跟随安妮穿过剧院,登上……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舞台,她把灯放在舞台上,开灯。
安妮(放声喊):幽光灯开了。
大家晚安。
剧院大灯熄灭。
摄影机前移,靠近幽光灯,等镜头最终移开时,我们发现瑞根穿着另一身衣服,待在舞台台口。
他扫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马特(画外):令人望而生畏。
是不是?
瑞根看见马特(39岁)从座椅间的通道走过来。
马特:你知道在你之前有谁曾在这里登台演出吗?
瑞根:谢谢你能来,马特。
马特:詹姆斯·迪恩、杰拉尔丁·佩奇、安妮·班克罗夫特、亨利·方达……瑞根:方达。
真的吗……马特:没错。
现在,轮到你了。
瑞根·汤普森。
瑞根:还有你。
马特:实际上,我曾经在这里表演过。
许多次。
贝克特、阿尔比、契河夫、米勒、莎士比亚……瑞根有点儿被吓住了。
马特:唔,是你写的改编剧本?
瑞根:是的。
马特:你来执导……瑞根:是我。
马特:有志气。
瑞根:谢谢。
马特:这不是恭维话。
沉默。
马特单脚跃上舞台。
马特:我们干吗不演一小段,你能够……瑞根:嗨,我没预料到你——马特:我知道。
我们只是排演一小段。
瑞根竭力按捺自己的激动心情。
他从附近的桌子上抓起剧本,走向马特。
瑞根:看一看第20页——马特:唔,我不需要。
瑞根:什么?
马特:剧本。
我不需要剧本。
给我一个提示就行了。
瑞根:你说什么?
马特:给我一个提示。
瑞根:你是说——什么?
你全都知道?
马特:给我一个提示。
瑞根丢下剧本,开始这一幕场景。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
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
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
(沉吟)我说不好。
你得知道细节才行。
不过,我觉得你所说的爱是绝对的爱。
”马特聚精会神地盯着瑞根。
等他最终开口说自己的台词时,我们看到,他就在我们眼前化身为人物了。
马特(思忖):我说过爱情是绝对的吗?
(对瑞根)“是的。
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是……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总——”(增强气氛的停顿)“——唔,总不能要人的命吧。
”瑞根看呆了,而且几乎是当场被震慑到了。
瑞根:你怎么知道台词?
马特:我帮助莱斯利排练来着。
我说不清,但是我看到这一页上的台词,我就——我有一样本事,一样,怎么说呢,天赋。
嗨,再把那段提示来一遍。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
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
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
(沉吟)我说不好。
你得知道细节才行。
不过,我觉得你所说的——”马特(打断他):好吧,我能不能——你是否介意我——瑞根:不介意,请继续。
马特开始分析,瑞根尽力跟上他的思路。
马特:跟着我。
他说,“你问我是问错了人。
”他的动作是什么?
他是否受够了这个话题?
想换一个?
也许觉得愧对妻子?
有点儿吧。
在长篇小说中你不需要动作,而这甚至不是长篇小说,只是个短篇。
但是在舞台上需要动作,明白吧?
然后,三个句子说的是同一个意思……“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
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
”是的,你刚刚说过你不认识他。
我们听到了,最后,“你得知道细节才行”。
我们先来说说“知道细节”。
你是谁,我的祖母吗?
而且,你不认识那个人,我们他妈的都听到了。
把这句删掉,压缩成一个句子。
“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
”对不对?
明白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吧?
瑞根:你也很熟悉我的台词,呃?
马特:我们能不能——我们是在这里排练吗?
好,那让我们排练。
删减台词,再给我说一遍。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马特:顺便说一句。
“你问我是问错了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操蛋”。
你在对我说“操蛋”。
“别让我难堪。
我妻子就坐在这里,别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婚姻……”明白了吗?
把这个意思给我演出来。
给我一个像样的“操蛋”。
再来……瑞根:好的,让我——马特:再来。
现在就演出来。
操我。
现在。
当场。
让我们干起来吧。
瑞根:好,是的……马特:干吧!
瑞根(不假思索地):“嗨。
你问我是问错了人,明白吗?
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
你什么意思?
”马特(即兴发挥):“我什么意思?
”瑞根:“是的,你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有话直说。
你想说——什么?
爱情是绝对的?
”马特(爆发):“是!
行了吧?
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是绝对的爱。
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总——(他似乎重温了一段痛苦不堪的记忆)好吧,总不能要人的命吧。
”瑞根心脏狂跳,仿佛刚刚经历高潮。
瑞根:哇哦,这真是——马特:你觉得如何,老板?
我得到这份工作了吗?
克里斯蒂娜从后台现身。
克里斯蒂娜:拉里想给他试试服装。
马特:我就把这个视同于你答应了。
(走向克里斯蒂娜)你是……?
瑞根:她是我的女儿,克里斯蒂娜。
马特(上下打量她):没错。
是的。
我能看出来,比如,你知道,在……不,她一点儿都不像你。
(对克里斯蒂娜)你在这里的工作是……?
瑞根:她是我的助理。
马特:你的助理……(对克里斯蒂娜)你会讲话吗?
克里斯蒂娜:会。
你要是给我点儿奖励,我还会“坐下”、“站住”或者“打滚”。
(对瑞根)我能带他走吗?
瑞根:欢迎登船,马特。
马特(模仿军礼):谢谢你,船长。
马特跟着克里斯蒂娜走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臀部。
我们跟着他们……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顺着走廊前行。
马特:我是马特·夏纳,顺便自我介绍一下。
克里斯蒂娜:我知道你是谁。
马特:你知道……克里斯蒂娜:我当然知道。
(不情愿地说了实话)我在葛芬看过你演的《温室》。
的确是……很动人。
我喜欢你的表演。
马特:我喜欢你的屁股。
她一脸厌恶地回头看他。
马特:我说什么啦?
我只是……克里斯蒂娜:好吧。
我们到了。
他们来到一处化装间,进门,我们跟着他们,发现……内景,马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拉里(60岁),服装设计师,正在加工一件服装。
克里斯蒂娜:他来了,拉里。
拉里转身,看到马特站在那里。
克里斯蒂娜靠在墙上,盯着自己的手机。
拉里:哦,感谢上帝,摆脱了那些废物!
我总算可以给个像样的演员设计服装了。
你好,夏纳先生。
马特:你过得好吗,拉里?
拉里:好些了,既然有你大驾光临。
脱衣服吧。
马特脱掉衬衣,递给克里斯蒂娜。
但是她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马特(任由衬衣滑落在地):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吗?
克里斯蒂娜:也许。
我不知道。
摄影机跟随拉里来到他的桌子旁,找寻几个服装配件。
拉里:我得重新记尺寸。
他们原本找了拉尔夫·品克斯来演这个角色。
你认识拉尔夫吗?
袖珍男人。
跟他一比,马克·拉法罗看起来就像范·迪塞尔了。
他回过身来,看到马特脱得一丝不挂。
拉里:哦,天哪。
你的内裤呢?
马特:在家里。
克里斯蒂娜瞟了马特一眼,目光又落在自己的手机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拉里协助马特穿裤子,当此情境,此举显得有些尴尬。
裤子不合身。
拉里:好了,哦,所有衣服都太小了。
克里斯蒂娜瞥了马特一眼。
克里斯蒂娜:的确,你没开玩笑。
马特从裤子里蹦出来。
马特(对克里斯蒂娜):你在给全世界发短信秀我的裸体吗?
(稍顿)佩索阿曾说过,文学是令人忽视生活的恰当方式。
你觉得他对于你的iPhone不作如是想吗?
克里斯蒂娜(举起手机):唔,如果他知道我在手机上读简·奥斯丁,我猜他是会这样想的。
没错。
你没有手机吗?
马特:我从不带手机。
戏剧不属于数码时代。
克里斯蒂娜:愿闻其详。
莱斯利进入房间,过去亲吻马特。
她注意到他是当着克里斯蒂娜赤身露体。
马特微笑。
莱斯利却没有。
莱斯利:哦,真不错……拉里:我把衣服拿走。
我们需要几条新裤子和几件新衬衣。
(回头看)也许还需要内裤。
拉里抱着衣服走了。
马特开始穿衣服。
马特:我想吸烟。
莱斯利:香烟对你没好处。
他们做过研究。
马特(对克里斯蒂娜):给我弄盒“骆驼”。
克里斯蒂娜:呃……别了吧?
马特:我以为你是个助理。
克里斯蒂娜:不是你的。
他们彼此怒目以对。
莱斯利:哦,耶稣基督啊,把钱给我。
马特:谢啦,宝贝。
克里斯蒂娜盯着马特和莱斯利看了一霎,离开房间。
我们跟着她……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沿走廊前行。
克里斯蒂娜从正在谈话的杰克和瑞根身旁经过。
我们停下来跟他们在一起。
瑞根:我不在乎。
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杰克:他想要的是我们给出的薪酬的4倍——瑞根:那就给他4倍。
杰克:我们不能给他4倍,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瑞根:那就走啊——我们干吗还要我们去取储备金。
杰克:我们取消了三场预演,储备金都花光了。
瑞根:听我说,你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我可是亲眼目睹的。
不过等明天预演你就能看到了。
瞧,去签合同吧。
我会弄到钱的。
杰克:是我管着你的钱呢。
你没钱了。
我也没钱了。
瑞根:我会弄到钱的。
(加重语气)我会弄到钱的。
杰克:很好。
但是我们不得不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安妮走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安妮:日光浴床到了。
杰克: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妮:这话的意思是,外面有个日光浴床,要搬进这里来。
莱斯利从马特的化装间现身,手里拿着买烟的钱。
杰克(被弄糊涂了):谁订的日光浴床?
干吗要个日光浴床?
我们要干吗,请史努基来吗?
什么日光浴床?
为什么要日光浴床?
瑞根顺着走廊大步走出剧院门,莱斯利和安妮跟在后面。
莱斯利:马特说这是为了——他说卡佛的人物总是待在大太阳底下。
是红脖子。
来自土地的人们。
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我们当时太嗨了。
他们出门来到……外景,小巷,剧院外,接前景……小巷,那儿有两名工人(40岁),正在从一辆卡车上往下搬一张巨大的日光浴床。
安妮:我告诉过他们等一等的。
(尖叫)我告诉过你们等一等的!
瑞根:不错。
工人:你们想把床搁在哪儿?
瑞根:她会告诉你们往哪儿走。
安妮:我告诉过他们——瑞根(对安妮):我知道。
不过你只管把他们带去马特的化装间好了。
安妮(像一名军士):好!
让我们把这东西弄进去!
劳拉走向瑞根。
劳拉:出什么事了?
瑞根:你——说真的,你不会想知道。
莱斯利:好了。
我去买烟了。
你们想梢带点儿什么吗?
瑞根:不用。
劳拉(对莱斯利):你穿的上衣太滑稽了!
显得你的乳房就像……该死的安茹梨似的……莱斯利:哦,唔,我要去——谢谢你。
我要去给马特买烟。
她走开了。
劳拉(目送她离去):瞧那屁股……就跟包在手帕里的两个鸡蛋似的……瑞根(掉头回剧院):劳拉……?
劳拉:来了……(自言自语)我是说真的。
她追着瑞根进了剧院门,我们跟着他们……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沿着走廊前行。
劳拉:嗨。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瑞根:什么日子?
劳拉:第一次预演!
(鼓掌)你激动吗?
瑞根(微笑):是的。
劳拉:我也是。
她用力亲吻他的双唇,把他的手拉到她的双腿之间。
旋即抽身离去。
劳拉(挑逗地):待会儿见。
她举步走开。
瑞根微笑,拍了拍她的屁股。
他继续向前走。
摄影机变成了他的视角,我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内景,后台,剧院,接前景……穿过后台入口。
我们扫视后台区域,看到置景工已准备就绪。
我们能够感受到第一批观众电流四射的期待感。
舞台上,可以看到原先那个厨房布景的一部分。
安妮站在指挥台上,戴着受话器,为演出做提示。
安妮(朝受话器说话):提示34和35。
开始。
她转身,直视摄影机,也就是说,直视瑞根。
安妮:就位。
瑞根:没问题。
瑞根身着戏装登场。
他夹着一桶冰和一瓶杜松子酒。
他走向舞台对面,我们跟随着他在幕侧就位。
他探头窥视观众,观众似乎都在兴致盎然地观剧。
随后摄影机摇向舞台,找到马特、莱斯利和劳拉。
他们围着桌子,表演我们在影片开头看过的那场戏。
马特喝着酒,显得挥洒自如。
桌上的杜松子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马特: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从灌木丛里或者汽车后面冒出来,冲我开枪。
这男人疯了。
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劳拉:天哪。
他最后究竟有什么举动?
马特:他随时会打电话找我,说他需要跟医生谈谈。
等我回复时,他就说……“你这个婊子养的。
你没几天好活了。
”一段漫长的戏剧化停顿。
他默默地坐了下来。
劳拉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因为该由马特说台词了。
莱斯利(设法遮掩):你告诉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马特看过来,朝莱斯利微笑。
然后对劳拉……马特:他冲着自己的嘴巴开了一枪。
莱斯利:我依然为他感到难过。
劳拉:听着像个噩梦。
后来他又怎么了?
马特(又倒了一杯酒):他又多活了3天。
他的脑袋肿胀——(突然笑起来)他的脑袋——(又笑了)。
女人们没办法,只好跟着他笑了起来。
莱斯利拍了他一巴掌。
莱斯利:没什么好笑的……马特(笑个没完):脑袋肿得有正常人脑袋的两倍大。
女演员们竭力忍住笑声。
马特(歇斯底里):他瘦得皮包骨头,他的脑袋——(尖叫)他看着就像个停车标志!
瑞根怒不可遏。
他察看观众的反应。
令他吃惊的是,观众也在笑,而且很喜欢这种表演。
马特刹那间换了一副腔调。
马特(突然迸出眼泪):我从没见过人有那副模样。
(戏剧化的停顿)我向上帝发誓,我但愿再也不要见到那副模样。
瑞根走到安妮身旁,耳语……瑞根: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安妮:他很不错……唔……我认为他在喝真的杜松子酒。
瑞根看向马特,马特又在给自己倒酒。
他转向安妮,但是……安妮:祝你大获成功。
去吧。
她温柔地推了推瑞根,我们跟着他来到舞台上……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他放置酒瓶和篮子的地方。
他巧妙地把马特的杯子顺手抄走。
马特又抢了回来。
马特:然后,我们干了一架。
(亲吻莱斯利的头发)是不是,宝贝?
焦虑不安的莱斯利抽身让开。
她和瑞根交换了一个眼神。
瑞根在水槽前洗手,然后走到冰箱旁。
马特:我觉得她不应该那样看他。
但是她——(神情焦急地看着莱斯利)她——劳拉(帮忙):谁打贏了?
莱斯利:他死的时候,只有我跟他一起待在房间里。
他没有别的亲友。
劳拉:至少他不是孤单一人……马特:这人很危险。
你想称之为爱吗?
那你就要这种爱吧。
沉默。
又来了一条提示。
瑞根把头伸进冰箱里,盯着一桶炸鸡看。
劳拉:亲爱的……?
瑞根关上冰箱,走过去,从马特手中拿过杯子。
他把剩下的杜松子酒一饮而尽……瑞根: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爱。
这事发生在几个月之前,但是现在还没完结。
我们听了之后都应该自愧不如,当我们谈论真爱时,我们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们知道自己在谈些什么似的。
劳拉:尼克,看在上帝的分上。
你喝多了吧?
瑞根(指着马特):我用不着等酒后才吐真言。
我是说……我们刚刚在谈话,是不是?
劳拉:行啦,到此为止。
别说话跟个醉汉似的,如果——瑞根(发脾气):闭嘴。
有生以来你就闭一次嘴吧。
你帮帮忙,把嘴闭上一分钟行吗?
(稍顿)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一对老夫妻,在州际公路上出了车祸。
有个孩子在开车。
他还——未成年。
醉驾。
开着他老爸的皮卡,一头撞进了那对老夫妻的野营车。
两人给撞散架了,没人相信他们能活下来。
多发性骨折。
内伤。
大出血。
当然’他们都这把年纪了,更是——我们开始听到小提琴的配乐声。
瑞根:我到那儿的时候,那个孩子——那个未成年的混蛋一一他已经死了。
他躺在角落里的一张轮床上。
我们把那对老夫妻送进手术室。
拼命抢救了几乎整整一夜……他滔滔地说台词,此时马特伸手去够瑞根刚刚拿来放在舞台上的那瓶酒。
他给自己把杯子倒满。
瑞根:抢救结束时,我们给他们全身打满了石膏,送去重症监护病房。
有两周时间,他们在那里挣扎求生。
不可思议——身体状况居然一步步好转。
于是我们把他们送去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丈夫消沉了许久,我是说,虽然我告诉他,他妻子能挺过来,他依然情绪低落。
于是我凑到他耳边,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这是因为他没法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
想像一下……这个男人的心碎了,就因为他没法扭头看他老婆。
瑞根演得很到位。
莱斯利和劳拉真心被感动了。
马特注意到这一点。
他啜了一口酒。
瑞根:我是说……这简直就像要他的命。
要他的命,如果他——马特:我听够了。
他们都盯着马特。
沉默不语。
马特:这他妈的是什么?
水?
他把杯子朝墙上砸去。
观众席上有人发出笑声。
马特起身,走向冰箱。
瑞根:这差点儿要了那个老混球的命。
劳拉(对莱斯利耳语):他去哪里?
莱斯利(对马特):亲爱的……?
马特俯身在冰箱里乱翻。
瑞根:要他的命,因为……马特把一个牛奶盒甩到舞台上。
马特:这是空的。
瑞根:……因为他看不到……马特又把一个酸奶瓶掼到舞台上。
马特:空的。
瑞根最终转身看向马特。
瑞根: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
马特摸出一块黄油。
马特(仔细瞧了瞧):是塑料的。
(扔掉)这对你可不是好事。
瑞根不知所措。
观众开始窃笑。
瑞根:够了。
马特:嗨,有鸡肉。
真正的鸡肉。
观众们笑得更厉害了。
马特抱着鸡肉桶,啃咬鸡腿。
马特:嗨,真是个好鸟,老兄!
说完这个愚蠢的笑话,他自己也乐了。
瑞根从马特手里一把夺过鸡腿。
观众爆出笑声和惊叹声。
劳拉:我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马特走向桌子,又拿起一块鸡肉,递到莱斯利面前。
马特:你想吃吗?
莱斯利:你混蛋。
劳拉:我们怎么还不结束这个场景?
瑞根(尽力保持冷静):好啦,马特。
马特:什么好啦?
瑞根:你喝醉了。
马特登时大发雷霆。
马特:我当然喝醉了!
我就应该喝醉!
你怎么不醉?
这是卡佛,伙计!
他写作的时候称得上是呕心沥血!
如果我演喝酒就得给我真酒。
可这里呢,胡闹,全都是假的。
牛奶是假的。
黄油是假的。
你的表演假模假式。
这里唯一的真东西就是鸡肉!
所以我才抱着鸡肉不撒手。
瑞根(大喊):安妮!
让我们下场!
观众笑疯了。
突然,舞台开始旋转,木头相互挤压,发出吱嘎声。
现在我们看到的布景是半拉厨房和半拉汽车旅馆房间。
瑞根:操他的,这是怎么回事?
爆炸声。
两根电线松脱,火花飞溅。
厨房窗帘着火了,安妮和两名置景工拎着灭火器冲上舞台。
警铃大作。
观众离场时,照相机和手机的闪光灯还闪个不停。
瑞根怒不可遏地冲下舞台……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从后台乱成一团的人群中挤过去,却迎头撞上惊慌失措的杰克。
瑞根:我要他滚蛋。
杰克追着瑞根走过走廊。
杰克:不行。
瑞根:什么?
杰克:我们不能这么做。
瑞根:你说——我们当然能这么做。
这是我们的戏。
杰克:瑞根,听我说——瑞根刹住脚,面朝杰克。
瑞根:不,你听我说。
让他从我的戏里滚蛋。
你没看到他刚才那副德行吗?
杰克:这是预演。
没人关心预演怎么样。
真正有分量的是首演时坐在观众里的那个老太婆怎么说,就是《纽约时报》那位。
瑞根:我不管这一套。
我们就是得开了他。
杰克:我们刚跟他签了合同。
瑞根:那就毁约。
不能让他站在那里,把我耍得像个——杰克:闭嘴!
这一回你就闭上嘴听我说。
我们一宣布他来接演,预付金就翻倍了。
一天半之内就翻倍了。
我们超了预算,我们手里没钱了。
没钱了。
即使预付金有增长,如果你再不去找钱,我是说如果现在不马上去,我们就撑不到《纽约时报》给好评那一天了。
我们无法承担再取消一次预演的损失。
我们一分钱都丢不起。
我们不能开掉马特。
这不是在片场,只要有人对你不够尊重,你就可以把他扔出去。
那些日子都过去了。
这里是剧院,演戏关乎尊重与评价,还记得吗?
这话可是你跟我说的。
是你把我拖进这个烂摊子。
现在,你是导演。
你得管住他。
杰克转身,朝演出厅走去。
瑞根转身,走向他的化装间。
马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向他扑过去,把他压在墙上。
瑞根(大骇):操!
马特醉得比刚才更厉害,他压着瑞根,他呼吸的热气拂着瑞根的脖颈。
在痛苦的沉默之后……马特(晕晕乎乎地):你很不错。
他温和地拍了拍瑞根的脸,消失在自己的化装间里。
瑞根这才继续往前走。
我们跟随他进入……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他的化装间,他瘫坐到一把椅子上。
西尔维娌(画外):唔,很有趣,呃?
镜头摇过去,我们看到他的前妻西尔维娅(50岁),坐在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
瑞根:我不知道你今晚也来了。
西尔维娅:你们在舞台上搞的什么鬼名堂?
瑞根:嗯,我们还在尝试奇思妙想。
她起身,微笑着,吻他的头。
西尔维娅:你好,瑞根。
瑞根:你好,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那么,我能不能只说一句——瑞根:求你,别说。
西尔维娅:不。
戏很好。
你知道,在你们俩,怎么说呢,吵起来之前。
戏真的很不错。
瑞根:当真?
西尔维娅:啊哈。
坐在我后排的那些老太太都这么说。
瑞根:信口开河。
西尔维娅:那家伙是个混球。
瑞根:他是个混球,没错。
但是个天才混球。
西尔维娅:哎。
别低估你自己。
你也可以成为一个天才混球。
他们相视一笑。
瑞根:也许没那么天才。
她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西尔维娅:也许。
但是你也很迷人。
(逗他)一个迷人的庸才。
瑞根(讥诮地):谢谢。
这正是我需要听到的金玉良言。
西尔维娅:我是当恭维话说的。
沉默。
瑞根:你在这里做什么?
西尔维娅:克里斯蒂娜和我要去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等她干完——瑞根:那很好。
但我指的是在这里。
现在。
西尔维娅:我不知道。
我觉得你也许心里不好受,舞台爆炸了,上千名观众都笑你。
瑞根:非常感谢。
西尔维娅:我知道这事对你有多重要。
瑞根:我很感激。
稍顿。
西尔维娅:那么,情况如何?
瑞根:这部戏?
西尔维娅:不。
是你和克里斯蒂娜。
情况如何?
瑞根:还不错。
一如既往地纠结。
她——西尔维娅:你跟她聊天吗?
瑞根:我们聊天。
我们——我说不好。
这里一切都跟疯了似的。
我在努力。
西尔维娅:你知道她现在心思搁在什么地方吗?
瑞根:当然。
西尔维娅:她在尽力躲避那些令她住进康复中心的人和事物。
但是——瑞根:我知道。
西尔维娅:但是她只有这些……所以她——瑞根:我明白。
西尔维娅:我知道你陷进了这部戏和这些破事中,但是——瑞根:破事……西尔维娅:你明白我的意思。
(稍顿)瑞根……你现在没有必要当一个了不起的父亲。
你只要做个父亲就行了。
瑞根:是的。
他走到一个小冰箱跟前,拿出一瓶啤酒,关上冰箱门。
瑞根(随口问道):你喝吗?
西尔维娅:我不喝。
他坐下,默不作声地喝啤酒,过了一会儿——瑞根:那么,你情况如何?
西尔维娅:我?
没什么新鲜的。
我想,一切照旧。
我要回去教书了。
瑞根:真的?
西尔维娅:是的。
我只是,我说不好,厌倦了,感到有些空虚,于是我想也许——瑞根:你觉得马里布的房子怎么样?
西尔维娅:还行。
我们是要讨论这栋房子,还是?
瑞根:不,我只是——稍顿。
西尔维娅:有话不妨直说。
瑞根:我在考虑用它融资。
西尔维娅:那房子将来是要留给克里斯蒂娜的。
为什么——什么?
为了这部戏?
瑞根(说了实话,有些底气不足):我需要钱。
西尔维娅:你知道这听起来有多疯狂吗?
瑞根:知道。
沉默。
瑞根看起来伤感而又茫然。
西尔维娅:出什么事了?
(稍顿)看着我。
瑞根温柔地抬眼看着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几天前我回想了一下我们为什么会分道扬镳。
沉默。
他们注视着彼此。
瑞根:上次我从洛杉矶飞这里,乔治·克鲁尼坐在我前面,跟我隔着两个座位。
我认出了他的袖口和那个……下巴。
我们飞越了可怕的暴风雨。
飞机开始颠簸,就像——我指的是真正的颠簸。
飞机上的所有人都开始哭泣、尖叫、祈祷。
我坐在那里一坐在那里,心想,当克里斯蒂娜翻开报纸,看到的是克鲁尼的脸印在头版上。
不是我的。
我会成为另一个被遗忘的人——你知道法拉·福赛特跟迈克尔·杰克逊死在同一天吗?
西尔维娅抬起眼,神情沮丧,仿佛是打输了官司。
西尔维娅:现在我想起来我们是为什么分手的了。
她吻他的头,走向门口。
瑞根:我们为什么分手?
西尔维娅(直视他的眼睛):你朝我扔了一把菜刀……瑞根如受重击。
他垂下眼睛盯着地板。
西尔维娅:……一小时之后你又告诉我你是多么爱我。
(稍顿)就因为我不喜欢你跟梅格·瑞恩演的那部荒唐的喜剧。
我不喜欢它并不意味着我不爱你。
但你总是这样。
你把爱跟崇拜混为一谈了。
她悲哀地一笑。
他看着她。
西尔维娅开门,却又回身对瑞根说道——西尔维娅:那是你的房子,所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只要能确定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克里斯蒂娜。
瑞根:我会的。
西尔维娅:你不是法拉·福赛特,瑞根。
瑞根呆坐着,厌恶地盯着镜中映出的自己。
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他回头,愕然发现,那张原本面朝墙壁放在角落里的《鸟人》海报,现在再次面对着他。
停顿。
鸟人:我们该做个电视节目。
人们关注电视。
帕西诺就做电视。
或者我们可以来个真人秀:《汤普森一家》。
疯狂、吸毒、自作聪明的女儿。
风情万种的前妻,胸涌澎湃。
人们喜欢看这种东西。
瑞根(对海报):住嘴。
摄影机逐渐推近,对准了鸟人的眼睛。
鸟人:就在这个房间里白兰度上了杰西卡·坦迪。
瑞根:别说了。
鸟人:西尔维娅该去抽抽脂肪。
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们向前移动,越靠越近,直到那双眼睛似乎要看穿我们,然后……内景,萨尔迪餐馆,日……摄影机缓慢地拉远,我们听到马特在说话,声音压过了这间餐馆的嘈杂声。
那位超级英雄的眼睛现在变成了瑞根的眼睛。
他在半心半意地听马特说话,注意力却落在一位年长的女士身上。
她坐在吧台边,一边啜饮马提尼,一边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朝他皱起眉头。
马特:……不想听这个。
我不想听你说你在这部戏上押了一大笔钱。
我在这部戏上也下了重注。
瑞根:好。
那我们两人都——马特:不是真的。
瑞根: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受欢迎的”演员,但我正尝试着——马特:去他的吧,什么是“受欢迎”?
受欢迎跟有名望是一回事,只不过说法没那么高端罢了。
我的声誉押在了这部戏上。
那是……那是……瑞根:豪赌?
马特:豪赌。
的确是。
操。
没错。
这戏要是不成,你还可以去拍《鸟人4》《鸟人5》《鸟人6》,重新加入文化灭绝行动。
你披上羽毛,全世界的坏蛋就像苍蝇逐血一样扑上来。
可是,如果你是个艺术家,每晚都要把灵魂袒露在舞台上,处理真实的感情、复杂的感情,借以谋生,你就会被黑暗吞噬,不得不生活在那里,在地狱里。
跟那些向我打听我干吗要参演你这部烂戏的人就伴。
瑞根:如果你把声誉押在了这部戏上,那昨天晚上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马特:昨天晚上是为了让戏“活起来”。
是为了让它“出血”。
昨晚凸显了戏剧的特色。
这里不是华纳兄弟的片场,瑞根。
这里是纽约。
我们都是这样做事的。
瑞根:是吗?
你们都是这样做事的……比如,在我们第一次预演时把舞台点着了。
马特:我跟这事无关——瑞根:在这大城市里,人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你们就是这么敬业的?
马特:我就是这么显示自己的高明的。
瑞根:高明???
人们当着我们的面嘲笑我们。
高明在哪里?
马特:的确,他们昨晚笑了……可今天他们在谈论我们。
谈论我们的戏。
瑞根:我们的戏是正剧。
是雷蒙德·卡佛的作品。
不是愚蠢且玩世不恭、只知卖弄自己表演的弱智喜剧。
马特:一个穿着紧身衣、戴着鸟嘴的男人,居然也谈什么节操。
这是百老汇,老兄。
你想告诉我你的宣传预算是多少吗?
嗯?
他们在谈论我们。
要想与这里的君主作战,只有这条路。
瑞根:君主?
你说什么——马特指了指那个年长的女人。
马特:看到那边那个女人了吗?
等她在《纽约时报》上给我们这部戏写个五百字的评论,就算是一锤定音了。
瑞根:那是……马特:塔比瑟·迪金森。
没错。
唯一重要的是她喜不喜欢我们。
她喜欢,我们就成了。
她不喜欢,我们就完了。
马特指了指挂在瑞根身后的几幅漫画。
马特:看到那些家伙了吗,就在那里?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瑞根:不知道……马特:那是詹姆斯·伯杰,那是布拉德·弗莱曼。
伯杰拿了两次托尼奖。
红得发紫,直到塔比瑟的脑袋瓜儿把他演的裘利斯·恺撒贬得一钱不值,如今他在休斯敦,经营社区剧团,卖安利产品。
弗莱曼演了《长日漫漫路迢迢》,她写道,他的脑袋长得像西瓜,可还不如西瓜有趣。
我不知道他的结局。
反正是栽了跟头。
所以帮帮忙,别为了区区一个预演就小题大做,好吗?
别指手画脚地教我干活儿。
只说“谢谢你”,把其它乱七八糟的话都咽下去。
因为,这是我的地盘,这里没人认识你是谁。
两个身材肥胖的旅行者,身穿印有《妈妈咪呀》的T恤,带着一个7岁的孩子,来到他们桌前。
女人:您是瑞根·汤普森,是吗?
男人(怯怯地):我们很抱歉打断……女人:您是否介意跟我们合个影?
男人:我们真心抱歉打断……瑞根:当然可以。
一点儿都不麻烦。
女人(对儿子):汤米,他就是瑞根·汤普森。
他以前就像蝙蝠侠一样厉害。
孩子情绪很糟糕,受够了跟着父母东奔西跑。
女人把相机塞到马特手里。
女人(对马特):麻烦您一下好吗?
马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接过相机。
女人把孩子推进瑞根身旁一个火车座中。
孩子:我不照。
男人(对瑞根):我们很抱歉——女人(粗暴地):住嘴,亨瑞!
(对马特,甜蜜地)按一下顶部的按钮就可以。
(对儿子)来吧,汤米,来吧。
她抓住孩子的手,但是孩子挣脱了。
孩子:我说了我不想照。
女人:好吧,那是你的损失。
她摆姿势,拥抱瑞根。
孩子又羞又窘。
他瞧着瑞根,仿佛瑞根是这个星球上最无趣的人。
马特拍了一张照片,随后立即把相机还给那个女人。
女人:谢谢你,亲爱的。
(对瑞根)上帝保佑您。
您真是太好了。
还这么英俊!
她狠狠地亲了瑞根的嘴一下。
然后晕陶陶地站起身,拉住儿子的手。
当这对夫妻离去时……孩子(对父亲):他是蝙蝠侠的爷爷吗?
女人:住嘴。
住嘴,汤米。
心烦意乱的马特依然站着。
他喝了一口啤酒,这才坐下。
瑞根有些羞惭。
马特:吃完了吗?
我能走了吗?
瑞根:好的。
马特起身,但是在迈步之前,他又一次回身问瑞根——马特:为什么选雷蒙德·卡佛?
你从没告诉过我理由。
瑞根:你不会理解的。
马特:试试呗。
瑞根伸手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鸡尾酒餐巾纸,上面有字迹。
马特读道——马特:“感谢你真挚的表演。
雷·卡佛。
”这是什么?
瑞根:我在得梅因上高中的时候,演过一部戏……他——我不知道,他在后台给了我这个。
当时我就知道,我要成为一名演员。
瑞根现出脆弱的一面。
他想让马特理解这张餐巾纸的重要性,在两人之间搭建起一道桥梁。
瑞根: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做了错误的转向……但这正是为什么我现在试图——马特忍俊不禁,继而干脆笑出了声。
瑞根:有什么好笑的?
马特:这就是你排这部戏的原因?
瑞根:是原因之一。
马特大笑。
马特:哦,这我就明白了。
瑞根:明白什么?
马特:他是短篇小说家,瑞根。
你是把他的短篇小说加上舞台指导,写成了剧本的形式。
既没有人物弧线,也没有场景构建。
我们基本上是在那里表演一本书。
他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打量着餐巾纸。
马特(不怀好意地笑):他把这话写在了一张鸡尾酒餐巾纸上。
瑞根:那又……马特把餐巾纸丢还给瑞根。
马特:他喝醉了。
马特走开,我们跟随着他。
他从评论家塔比瑟·迪金森所在的吧台旁经过。
塔比瑟:你去了好莱坞,马修?
马特停住脚步。
马特:是从好莱坞来了这里,塔比。
我在排演他的戏。
塔比瑟(魔鬼般的微笑):我知道。
祝你好运。
马特直视她的双眼。
马特:“一个人成不了艺术家才会当评论家,同理,一个人没法成为战士才会去做密探。
”这话是谁说的?
福楼拜,对吗?
他也现出恶魔般的微笑。
她以眼还眼。
如果不是她比他年纪大那么多,你会深信他们之间有性吸引力。
塔比瑟:他是个穿着莱卡飞鸟装的好莱坞小丑。
马特:没错。
今晚8点,他会登上舞台,把全副身家都押上。
你打算做什么?
塔比瑟:你就不担心我给你差评吗?
马特:哦,我确信你会的。
如果我给出了差劲的表演。
迪金森女士。
塔比瑟:夏纳先生。
马特微笑,朝惶惑不安的瑞根挥了挥手。
我们跟着他走下楼梯,走向大门。
我们盯着他的双脚。
然后是他脚后的一面墙,一面旧旧的蓝色墙壁。
这面墙壁占据了整个银幕。
灯光转暗。
摄影机摇向左方,我们发现……内景,走廊,剧院,晚些时候瑞根走在狭窄的走廊上。
这里一片嘈杂,每个人都在为下一场预演做准备。
瑞根来到演员休息室,看到……内景,演员休息室,剧院,接前景……克里斯蒂娜,百无聊赖地在一卷厕纸上划拉着什么。
瑞根:你在那儿做什么?
克里斯蒂娜(接着画她的):没做什么。
是——没什么。
你的戏装挂在你的房间里。
瑞根:很好……克里斯蒂娜:我准备了你想要的椰汁。
如果你想让我——瑞根:喂?
克里斯蒂娜:什么?
瑞根:我刚才说“谢谢”了吗?
克里斯蒂娜:谢什么?
瑞根:所有这一切。
你干得很不错。
我已经……克里斯蒂娜:是的。
瑞根:所以,我只是想说——(他猝然收住话头)那是什么?
克里斯蒂娜:什么……?
瑞根:什么味道?
克里斯蒂娜:我不——瑞根:看着我。
克里斯蒂娜:你什么——瑞根:看着我。
她从命。
他逼视她的双眼,随后立即起身,在屋里四处搜索。
克里斯蒂娜:爸爸……瑞根(继续找):你在骗我……那东西在哪里?
克里斯蒂娜:我们能不能别这样?
瑞根从垃圾桶里翻出一罐花生酱。
瑞根:这是什么?
克里斯蒂娜:花生酱,顺便说一句,碰巧含有Omega——瑞根从罐子里抽出一团东西。
瑞根:这个。
克里斯蒂娜:哦,是大麻。
瑞根: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好了,只是放松一下。
瑞根:放松?
见鬼,你究竟在干什么?
克里斯蒂娜:保护自己不得白内障?
瑞根:你不能这么对我!
克里斯蒂娜:对你?
瑞根:住嘴!
你知道我——就在此时,瑞根看到安妮在门口停下脚步。
安妮(不自在地):还有20分钟!
(稍顿)好的,再见。
安妮闪开。
瑞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克里斯蒂娜:是的。
你说的是你自己。
还有什么新鲜的?
瑞根:别想——克里斯蒂娜:什么?
说说我?
我做梦都没想过。
瑞根:听我说。
我在尝试做些重要的事……克里斯蒂娜:这事不重要。
瑞根: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吗?
也许对你不重要,对你那些愤世嫉俗、以自我为中心、尖酸刻薄的玩伴们不重要。
但是对我很重要。
这是我的——上帝。
这是我的事业,我的机会,让我能够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工作。
克里斯蒂娜:对谁有意义?
你本来有事业啊,在第三部漫画书改编的电影之前,在人们开始遗忘飞鸟装里是谁之前。
你在排演一部根据60年前的老书改编的戏剧,为一千个有钱的老白人,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看完戏之后去哪里吃蛋糕喝咖啡。
没人把这当回事,除了你。
我们面对现实吧,爸爸,这也不是为了艺术的缘故。
你只是想再次拥有存在感。
嗯,外面的整个世界里,人们每天都在拼命争取存在感。
你表现得却好像完全没这回事!
在你故意无视的地方,新鲜事层出不穷,那个地方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谁?
你甚至都没有“脸书”的主页。
你也没有“推特”账号。
你这人根本不存在。
我有一个朋友在上垃圾电视节目,他惟一的本事就是用俳句描述他早餐他妈的吃了什么,他有50万粉丝!
你觉得这个宇宙里会有50万人关心那个演鸟人的家伙如今在干什么吗?
你排戏是因为你惶惶不可终日,你跟别人一样,担心自己不再重要了。
可你知道吗?
你的感觉是对的。
你过气了。
这事不重要。
你不重要。
你得习惯这一切。
瑞根待在原地不动。
彻底垮了。
沉默良久。
安妮(画外):还有15分钟!
停顿。
克里斯蒂娜心里明白,自己把话说过头了。
克里斯蒂娜:爸爸……瑞根:去查看一下我的道具,确保道具准备无误,好吗?
停顿。
内疚的克里斯蒂娜走向门口,却又突然刹住脚步。
克里斯蒂娜:你知道昨天的热门话题是什么?
瑞根:我不明白“热门话题”是什么意思。
克里斯蒂娜在她的iPhone里搜索。
然后走到父亲跟前,让他看屏幕。
镜头推近,是昨晚预演的一个youtube视频。
舞台上一片混乱。
但是还有别的。
瑞根身穿飞鸟服的卡通形象在这段视频中跳舞,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头盖骨,就像哈姆雷特。
瑞根依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克里斯蒂娜:随便你信不信,这就是力量。
她用悲哀的温柔的眼神望了望他,出去了。
瑞根坐了片刻,起身走向垃圾桶。
翻出大麻烟的烟蒂,摸出火柴,点燃。
他深吸一口,让烟雾停留几秒,然后才吐出来。
他等着自己平静下来。
他吸着已经看不到的烟蒂,烫到了自己。
他咳嗽,丢下烟头,走出厨房。
我们跟着他……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他走得很慢,最后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之中。
我们继续向前,来到正在进行的第二场预演中。
劳拉一个人在舞台上表演某个场景的尾声。
她独自站在一个奢华的花园中。
在地板上,是高高的绿草。
一棵巨树的粗壮的树干延伸到舞台上方的阴影里。
刻意制造出来的风。
我们穿过舞台两翼。
从瑞根身旁经过,他已经着装完毕,准备开演下一场景。
化装师帮他枯好假唇髭。
我们聆听劳拉最后的台词,然后是观众的掌声。
灯光转暗。
我们继续留在后台。
看到马特和莱斯利穿着睡衣。
一名置景工帮他们上了一张双人床。
他们在被单下摆好出场的姿势。
几个技师东跑西颠,为即将出现的技术需求做准备。
摄影机随着马特和莱斯利在被单下移动。
马特(悄声):嗨,莱斯……莱斯利(悄声):什么?
马特:我觉得我硬了。
莱斯利:不,你没硬。
有时候你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马特:不,我的确硬了。
不信你摸摸看。
莱斯利:啊,你是开玩笑吧。
舞台开始旋转,把“汽车旅馆客房”……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转到舞台上。
场景转换时配有音乐。
灯光尚未亮起。
马特:我们真做一次。
我们做爱。
莱斯利:你发疯了?
不。
马特翻到莱斯利身上。
灯光大亮。
莱斯利:停下……我们看到马特在被单下移动。
莱斯利:我是当真的,马特,停下!
马特:我是梅尔。
叫我梅尔……敲门声响起。
瑞根(画外):特里!
特里!
马特继续在被单下忙活。
恼怒的莱斯利试图挣脱。
瑞根(画外):特里!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砰。
砰。
砰。
瑞根:特里???
马特性欲高涨,不可自拔。
门被撞开,瑞根冲了进来,他戴着假发和假唇髭,右手握着一把假枪。
莱斯利借瑞根进门之机摆脱了马特。
莱斯利:艾德!
马特从床上蹦下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睡裤下惹人注目的勃起。
观众中传来笑声。
莱斯利:你来这里干吗?
莱斯利不明白观众何以有此反应,直到她自己注意到马特的勃起。
瑞根(对莱斯利):干吗?
我还想让你告诉我干吗呢。
我是为你而活我崇拜你……马特:听着,艾德,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是——笑声更响了。
瑞根受到了干扰,但是他继续……瑞根(对马特):去你妈的。
住嘴。
去你妈的。
他粗暴地把马特推倒在地上。
莱斯利:艾迪!
求你了!
瑞根拿枪指着马特的头。
瑞根:我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这太他妈的伤人了!
我不明——耶稣啊!
为什么我总是得乞求别人爱我?
莱斯利:艾德。
艾迪。
求你了……把枪给我。
她开始哭泣。
她的表演非常动人。
莱斯利:是我的问题。
我感觉自己像是要沉没了。
我做不到——看着我。
你值得被爱。
你值得。
瑞根:我只想做一个你理想中的男人。
我只想在你心里变得重要。
(稍顿)现在我他妈的每分钟都在袒露真心。
祈祷成为别人。
是别人,而不是我自己。
任何人?
马特:放下枪,艾德。
她只是不再爱你了。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瑞根(悲哀地一笑):你不爱了,是吗?
莱斯利(同情地):不……瑞根:你再也不会……莱斯利:我很抱歉。
瑞根(看到了真相):我不存在。
我甚至不在这里。
我不存在。
这些都不重要。
瑞根把枪指向莱斯利。
然后又对准马特。
最后枪口冲着自己。
扣动扳机。
砰!
随着枪声爆响,假血连同脑浆喷溅到舞台上。
瑞根倒地。
舞台上灯光熄灭。
观众礼貌地鼓掌。
大幕落下。
我们跟随瑞根离开舞台,进入……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走廊,安妮等在那里,立刻帮他取下染血的假发。
安妮(往下择假脑浆):你知道吗?
真是不可思议。
但是我今晚想吃意大利面。
莱斯利奔下舞台。
莱斯利(真心实意地,对瑞根):我很抱歉……马特追上她。
马特:我刚才做什么了?
莱斯利狠狠地扇了马特一耳光,拂袖而去。
我们跟着她越过走廊,进入她的化装间……内景,莱斯利和劳拉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她看到劳拉在化妆。
劳拉:戏演得怎么样?
莱斯利胳膊一挥,把自己梳妆台上摆着的所有什物都扫落在地。
莱斯利:他是个混蛋。
劳拉:谁?
莱斯利:还能有谁?
劳拉:亲爱的,你也许是在谈论我认识的所有男人。
莱斯利:马特。
劳拉:哦,是的,他的确是。
不过是个天才混蛋,不是吗?
莱斯利攥着一把发刷,盯着镜子。
莱斯利:我长得丑吗?
劳拉:你不!
你绝对不丑。
偶尔上点儿睫毛膏会对你有好处。
但是,不,你绝对不丑。
莱斯利:我们在一起之后,那个狗娘养的6个月都没冲动一次,今天他当着几百个陌生人来操我,就像……劳拉:真够热辣的。
莱斯利:……我不知道,就像……(稍顿)我母亲是你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不过在她眼里,所有人都丑。
她过去常常看着我,说:“你长得真让人嫌弃,莱斯利。
把书扔下,学学怎么像淑女那样走路。
你弯腰驼背的,简直跟个侏儒似的。
”劳拉:好吧。
侏儒们弯腰驼背吗?
我是说必须如此吗?
莱斯利:我为什么一点儿自尊都没有?
劳拉:你是个演员,亲爱的。
莱斯利潸然泪下。
劳拉拥抱她。
劳拉:噢噢噢,嗨。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
莱斯利:怎么想的?
劳拉:我想,那个长得有男子气的女人真性感。
莱斯利(微微一笑):得了吧你。
劳拉:我真这么想的。
我看到你走过去,暗自想道,如果我是白雪公主,她绝对能当七个小——莱斯利(笑):住!
口!
瑞根进门,看到劳拉在拥抱莱斯利。
他的头上还粘着血浆。
瑞根(对劳拉):她没事吧?
劳拉:她会好起来的。
瑞根轻轻走进来’站到莱斯利面前。
瑞根:这不是你的错。
(直视她的眼睛)你很聪明。
而且美丽。
而且才华横溢。
我很幸运有你参演。
好了吗?
莱斯利:好了。
瑞根:好的。
瑞根离开房间。
劳拉松开莱斯利,坐到自己的梳妆台旁。
莱斯利:刚才很温馨。
劳拉:是的。
莱斯利:怎么了?
劳拉(微笑):没事。
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他从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马特站在门口,拿着那把道具枪。
马特:我们能不能谈谈,就像两个——莱斯利把发刷扔到他头上。
莱斯利:操!!!
马特:没问题,可你还没做好准备呢。
马特用那把道具枪指着她,假装开枪,然后离开房间。
我们跟着他……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顺着走廊来到瑞根的化装间,他发现瑞根坐在梳妆台旁,从头发上往下择假脑浆,时不时地还啜一口苏格兰威士忌。
马特(拿着枪):你这枪太傻了。
我一点儿都没害怕。
看着就跟塑料玩具似的,枪口还有个红塞子。
瞧。
(亮出塞子)这玩意儿让你显得像个7岁小孩。
他把枪丢到瑞根的梳妆台上。
马特:有点儿自尊好吧,弄把新枪。
(他迈步欲走,却又退回来)这拨人很有趣,呃?
我们跟着他来到……内景,楼梯,剧院,接前景……楼梯。
马特拾级而上,去往露台,在半道上点了一支烟。
他来到一扇铁门前,开门出去,上了……外景,露台,剧院,接前景……剧院一侧的露台。
侯爵剧院的广告牌在街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这是百老汇的经典景象。
马特走上小露台,却发现克里斯蒂娜跨坐在栏杆上,离45街足有50英尺。
他也倚到栏杆上,低头俯瞰街道。
马特:我觉得这里不够高。
克里斯蒂娜把另一条腿也跨过栏杆。
克里斯蒂娜:我有同感。
马特:你在干什么?
克里斯蒂娜:是肾上腺素的缘故。
刚从康复中心出来。
我近乎吸毒成瘾。
马特(递给她一支烟):你去过康复中心?
克里斯蒂娜:没错。
马特:酷。
克里斯蒂娜凑在马特的烟上点着了自己那根烟,随后站在露台的栏杆上,玩平衡游戏。
声音(从下面的街道传来):跳——!
克里斯蒂娜(朝下喊):滚!
声音:跳到我脸上!
克里斯蒂娜(对马特):我爱纽约。
马特:噢。
克里斯蒂娜坐下来,面对马特。
克里斯蒂娜(随口问道):你干吗总要显得像个无赖?
是存心跟人过不去吗?
马特:我不知道。
也许吧。
不。
我说不好。
克里斯蒂娜:你真的不在乎人们是否喜欢你,是吗?
马特:不在乎。
克里斯蒂娜:上帝,真酷。
他们对视片刻。
马特挨着她站在栏杆旁。
他俯视街道。
马特:你觉得朝他们啐口唾沫感觉如何?
克里斯蒂娜:作为一项运动?
还是……马特:试试。
克里斯蒂娜:绝对不行。
他搅动口腔,随意地啐出一口。
她看着他。
被逗乐了。
马特:试一把。
克里斯蒂娜:不。
马特(低头看):哦,上帝,是个光头佬。
真巧。
好运气。
瞄准他。
吐。
克里斯蒂娜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会干这事,但是她俯在栏杆上,只啐出了一点儿唾沫星儿。
马特:见鬼,这算什么?
有一次我得了尿道感染就这样。
太没劲了。
你往深处挖挖,多攒点儿弹药。
克里斯蒂娜:呃……马特向她演示怎么做。
喉咙里的声音听着很恐怖。
马特(满嘴唾沫):唔……?
克里斯蒂娜:你显得,很阴森。
他等着有人从街上经过,然后啐了一口黏的。
街上的家伙(画外):操你个王八蛋!
马特和克里斯蒂娜躲到栏杆后面,爆出笑声。
笑声渐停,尴尬的沉默。
他们站起来。
克里斯蒂娜:转头看那边。
马特:什么?
克里斯蒂娜:转头看那边。
克里斯蒂娜温柔地把他的脸扳过去,面向街道。
她随即向后退去。
马特:我干吗得转过脸?
克里斯蒂娜:免得我走开的时候总觉得你在盯着我的屁股看。
马特转回头,在克里斯蒂娜走开时盯着她的屁股。
克里斯蒂娜(没有回头):你耍花招了,是不是?
马特:啊哈。
克里斯蒂娜:晚安,马修。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特回身,凝视着夜色。
摄影机转为他的主观视点。
百老汇大街。
黑夜变为白昼。
下面开始有行人走动。
我们看到一辆的士驶来。
瑞根下车,进入剧院……摄影机沿着墙面下移,来到瑞根的化装间窗口。
向前推,发现……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日……电视机被挪到了一个新位置。
新闻主播(画外;在背景中):梅先生是矿难发生之后第三个被起诉的矿工。
该矿难是数十年中最严重的一次。
去年提起诉讼——播报在后景中低声进行,瑞根坐在梳妆台前,盯着手里的一个浅黄褐色马尼拉纸信封。
信封上用记号笔写着又大又黑的字……“R.马里布再融资文件。
尽快签字并发送。
J.”瑞根叹口气,把信封竖着倚靠在镜面上。
伴随着一声轻柔的敲门声,劳拉进来了。
她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古怪。
瑞根:什么事?
劳拉把《纽约时报》的艺术版放在瑞根面前。
劳拉:不要一怒之下杀掉信使……瑞根拿起报纸。
霎时间神色大变。
劳拉满怀同情地看着他。
劳拉:他是个混蛋。
她走了,留下瑞根读报纸。
现在我们看到了艺术版的封面。
是马特的照片,懒洋洋地坐在黑色沙发上,赤着的双足翘起搁在桌子上,正在喝酒。
文章的标题是……“赢得戏剧史上的一席之地。
夏纳说雷蒙德·卡佛是他成为演员的起因。
”瑞根一边读文章,一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报纸。
电视新闻播报依然在背景中喋喋不休。
新闻主播:针对梅先生的阴谋罪指控是不同寻常的策略,律师说。
在现行法律下,瑞根·汤普森无法追究,《鸟人》亦因不良行为而受阻。
阴谋……镜头推近读报的瑞根,他怒不可遏。
新闻播报的声音似乎略微响了一些。
如果我们仔细看看后景,会发现新闻主播现在是鸟人。
新闻主播:阴谋罪指控使得平庸的演员在其蹩脚的戏剧中更容易受制于人,如果听任此种局面发展,会招致巨大的失败……传统上,资深的煤矿官员们会因犯罪指控而备感羞辱,因为他们被前妻、女儿或粉丝们所抛弃……瑞根:住嘴。
瑞根把报纸塞进后兜,出房间。
我们跟着他……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直奔马特的化装间。
门半开着。
他闯进去……内景,马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发现马特躺在太阳床上,胳膊从一侧伸出,摇摇欲坠地握着一本简·奥斯丁的《爱玛》。
瑞根一把掀开太阳床的盖子。
马特戴着小护目镜睡着了。
瑞根把盖子摔到他身上。
马特: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瑞根:起来!
马特:出去。
瑞根:起来。
瑞根朝着马特的胳膊甩了一巴掌。
马特:哎呦,操,疼!
瑞根:活该。
你倒是在太阳床上睡得挺香啊,你个白痴。
马特:该死的简·奥斯丁。
瑞根:所以说,卡佛是你成为演员的起因?
马特:什么?
瑞根:这是我的戏。
我的戏!
我干的活儿。
我投的钱。
我找的媒体。
马特这才反应过来。
马特:他们给我打电话安排采访。
我说——我不知道,我就把最先浮现到我脑海里的事说了出来。
天啊,我们上了艺术版的封面。
瑞根:你说了最先——操他的艺术版——最先浮现到脑海里的事。
没错。
因为你就这德性。
自然先生。
操蛋先生。
在我的舞台上当场勃起。
马特:你的舞台?
这个舞台属于众多伟大的演员,伙计。
你还算不上其中之一。
马特一头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瑞根跟着他来到……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走廊。
瑞根:你写了你自己的台词?
他又冲马特晒黑的背部来了一巴掌。
马特:哎呦。
操。
没错我写了。
瑞根:你就改了几个词。
你这个自吹自擂的王八蛋。
马特:瞧瞧,是谁在……瑞根:大家都说:“马特太自然了。
”(动手揍他)“太真实了。
”(又是一下)马特(疼得上蹿下跳,跟个孩子似的):哎呦哎呦。
操——别打啦!
瑞根:我告诉你,你这个小人,你就没有什么是自然的。
你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即使你假装说真话也是个谎言。
瑞根把马特压到墙上。
瑞根:你在访谈里说你父亲是个酒鬼,像卡佛一样。
是真的吗,马特?
确有其事?
瑞根眼神如刀,逼视着马特。
马特移开目光。
瑞根:因为我的父亲才是酒鬼。
我的父亲是个卑鄙的操蛋的酒鬼。
把我们往死里揍。
但我们宁愿挨打。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至少他在揍我们的时候,就不会把我们带到他的工具棚里去……马特变了脸色。
瑞根:就是这样。
如果去了工具棚,他就——那个狗娘养的就会笑着说:“你是想跪下来给我解开腰带,还是想让我自己解开腰带,用它抽你?
”没多久我就学会让自己变得麻木了。
但是我妹妹——(强忍住眼泪)我的小妹妹……瑞根说不下去了。
马特也同情地湿了眼眶。
马特(吓坏了):天啊,瑞根,我不是——这太他妈的可怕了……瑞根(突然收起了感情):是的。
这也不是真的。
明白了吧?
我也会装,你这个王八蛋!
瑞根粗暴地推搡马特。
马特:操,你什么……?
瑞根:别跟我说操,马特。
马特:你疯了……瑞根: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本事。
明白吗?
瑞根从衣服后兜里抽出报纸。
瑞根:跟瑞根·汤普森共事就像跟一只猴子跳华尔兹?
他抡起报纸抽马特脑袋,然后扑上去用胳膊夹住马特的头。
他们在走廊里扭打。
两名技师拿着东西从旁经过。
技师1:5块钱,赌鸟人赢。
技师2:那好吧,我押那个娘娘腔。
马特挣脱出来。
马特:你想干吗,瑞根?
把我踢出去?
呃?
那后果呢?
(阴阴一笑)如果你开掉我,你觉得我的朋友塔比瑟在《纽约时报》上会怎么说?
瑞根怒视马特,却下不去手了。
他转身走回化装间。
我们跟着他。
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瑞根砰地把门摔上,咬牙切齿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盯着梳妆台上的化妆盒,抬手指着它,凭借自己的意念,让它横飞过整个房间。
鸟人(画外):你完蛋了,瑞根。
跟那个三流演员搭伴,在这样一个八百座的老鼠洞里鬼混。
瑞根低头扫了一眼地板上的海报。
然后坐下来,闭上双眼。
他开始深呼吸,试图安抚自己。
瑞根(画外,低语):吸气,我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呼气,我接受自己的心理结构。
鸟人(画外):你打算让那个爱出风头的狗杂种威胁你吗?
……瑞根继续深呼吸,紧紧地闭着眼睛。
他硬挤出一丝微笑。
瑞根(画外,低语):吸气,我很平静。
呼气,我不介意自己的心理结构。
(声音略高)这是一个心理结构。
这是一个心理结——鸟人(画外):别扯淡了。
我不是心理结构。
我是“你”,笨蛋。
瑞根(低语):让我一个人待着。
鸟人(画外):你是个电影明星,记得吗?
没什么抱负,的确,但是快乐……瑞根缓缓睁开眼。
神情凄然。
瑞根:我不快乐。
鸟人:……无知但是迷人。
现在你是个微不足道的、痛苦不堪的、自命不凡的混蛋。
瑞根:住嘴!
别唧唧咕咕的,你这个好莱玛可怜虫!
瑞根抬手指着《鸟人》海报,运用意念,让它飞起在空中,又摔落到地面。
鸟人(画外;从地板上):待在这里,你就没几天好活了。
什么自然主义,没人当回事……甚至连他妈的笑一声的都没有。
太倒霉,太窝囊,太绝望……瑞根:滚你妈的!
瑞根指着一盖灯,让它飞了起来。
鸟人(画外):滚你妈的,懦夫!
滚他妈的评论家!
我们在全世界总共收入了两亿九千万。
让他们都滚一边去。
瑞根:那是2002年!
骗子!
你和那一切现在都是废物。
鸟人:“那一切”就是你,自命不凡的家伙……你和我,都是。
我们是一对婊子,等着别人花言巧语地夸我们漂亮。
瑞根:你什么意思,“我们”?
没有“我们”。
我不是你。
就凭你,一个操蛋的三流漫画人物!
鸟人:哈哈。
你心里明白,没有我,你只是“你”。
一个潦倒、自私的平庸之辈,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瑞根指着海报,让它飞起来,撞向衣帽架,恰好刺穿鸟人的心脏。
终于安静了。
直到……鸟人: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喜欢这张海报。
瑞根迷惑不解,看向墙壁,放在地上的灯在墙上映出他的影子。
影子中的瑞根似乎还穿着鸟人的衣服。
瑞根惊呆了,他慢慢地抬起胳膊,在阴影中我们看到了一只翅膀。
鸟人(画外):永远是“我们”,兄弟。
你能哄骗其他人,却蒙不了我。
你和我是分不开的。
电视自动开了,播放《鸟人》漫画的片段。
瑞根抬手指着电视,让它撞向影子。
然后接着用意念来毁坏房间里的所有物品。
摄影机缓缓摇摄,我们看到,在瑞根身后,杰克站在半开的门的另一侧。
镜头推近杰克,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摄影机转动,变为杰克的视点……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现在,从他的视点,我们看到瑞根在冲着影子吼叫。
瑞根:滚蛋!
滚蛋!
他抄起一把椅子,摔到地上。
然后又从地上捡起报纸,扔得到处都是。
现在我们明白了,他用的不是心灵感应术,而是自己的手。
他是彻底疯了。
瑞根回身去抓其他东西,此时他看到了房门另一侧的杰克。
他立即镇定自己,走上前去。
瑞根(平静地):什么事?
杰克:呃……哦,还有半小时就开演了。
只是再预演两场,伙计。
去候场吧。
瑞根:好的。
稍顿。
杰克:你怎么样?
瑞根:不错。
很好。
杰克:好。
那就好。
(稍顿)那个,呃,钱收到了。
我只需要再把钱转到账户中就行。
瑞根:哦,太好了……杰克:好的……哦,我去转账了。
瑞根:去吧。
嗯……去吧。
(仿佛要给杰克一拳,其实只是虚晃一下)激动人心,呃?
杰克:是……杰克从化装间走开,旋即刹住脚步,回到瑞根面前。
瑞根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朝着空中比划刺拳。
杰克:你知道我以你为荣,对吧?
你很勇敢,而且……顽强。
瑞根:是的,唔,只是……你知道的,杰克,这不是我。
“我”不是站在此处的这一个,也不是走上舞台,任由陌生人观看的那一个。
(稍顿)只有我能够体尝自己的甘苦。
沉默。
杰克困惑地注视着瑞根。
杰克:很好……瑞根,我们再失败一次,就一了百了了。
你明白这一点,是吧?
瑞根笑了笑,然后,手一挥,在杰克面前关上了门。
我们再次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和瑞根的尖叫从化装间里传来。
被震懵了的杰克顺着走廊往前走。
他摸出一盒烟,登上楼梯,来到……外景,露台,剧院,接前景……露台。
他伫立片刻,眺望着街道。
他点烟,忖度自己刚才的所见。
他倚在栏杆上吸烟,凝视其他剧院闪亮的广告牌。
摄影机变成他的视点,望着一架飞机从上空掠过。
摄影机跟随着飞机。
天色渐暗。
我们看见一缕烟雾入画。
我们跟着烟雾,发现……克里斯蒂娜倚靠在露台栏杆上,吸烟。
她凝望着毫无特色的安静的纽约夜景。
马特:哦,看在上帝的分上,跳吧。
我们看到,克里斯蒂娜的脸庞现出笑意。
马特:你错过了迄今为止最佳的一场预演。
精彩绝伦的第二幕。
唔,至少有几个时刻称得上精彩。
你父亲有几句台词说得很出彩,尽管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
她转身面对马特。
克里斯蒂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马特:我不知道。
我只是希望你在这儿。
沉默。
克里斯蒂娜:莱斯利在哪儿?
马特:不知道。
克里斯蒂娜:真的……马特:我们快要玩完了。
克里斯蒂娜:是吗?
马特:是。
貌似她另有所爱,离开了我。
克里斯蒂娜:聪明的姑娘。
马特:唉。
马特过来点烟。
她盯着他。
克里斯蒂娜:所以,你以后打算四处留情?
停顿。
马特:不是。
克里斯蒂娜(意外):不是?
真的……马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克里斯蒂娜:说实话呗。
你很擅长这个。
马特:我担心自己无法勃起了。
她对他的坦率报以微笑。
克里斯蒂娜:在舞台上你似乎不成问题。
马特:在舞台上什么我都不成问题。
停顿。
克里斯蒂娜:如果你什么都不担心的话……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他思忖,然后凑到她脸前。
马特:我想把那双眼睛从你脑袋里挖出来……克里斯蒂娜:你可真够甜蜜的。
马特:……把它们塞进我的脑袋里,然后望着街道,用我在你这个年纪的眼光打量它。
克里斯蒂娜探腿勾住马特,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她伸手把香烟从马特嘴边拿走,丢到露台外面。
她俯身,温柔地亲吻他的嘴唇。
街上的人(画外):混蛋!
克里斯蒂娜和马特边吻边乐。
她从栏杆上蹦下来,走向通往露台的那扇门。
马特:你去哪里?
克里斯蒂娜(诱惑地):来呀……她进门,马特跟着她……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穿过黑暗的走廊。
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楼梯井。
克里斯蒂娜引路走下黑暗的楼梯。
马特:你确定自己知道是去哪里吗?
克里斯蒂娜:完全不知道。
她继续走,来到一扇铁门前。
他们穿过门,到了……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后台区域的一个角落。
出口标志的红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
克里斯蒂娜把马特往后推,让他倚靠在门上,用力亲吻他。
马特:现在干什么……她牵他的手,引着他走向舞台前方。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观众席的空座位和那个汽车旅馆布景。
唯一的光源是幽光灯。
克里斯蒂娜把马特推倒在汽车旅馆的床上,自己向后退。
幽光灯在她身后映出了她的侧影。
侧影显示,她慢慢地把上衣从头顶脱下来。
她走向床上的马特,跨坐在他腿上。
克里斯蒂娜(上下弹跳):哇哦。
这是一张真床。
我还以为它是用硬纸板之类的东西做的呢。
马特凑过去吻她。
她拦住他。
克里斯蒂娜:你是怎么做到的?
马特:什么?
克里斯蒂娜:你是怎么来到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假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
马特:我没有假装。
不仅在这里没有。
几乎在任何地方都没有,不过在这里是从来没有。
克里斯蒂娜: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他们激情地拥吻,我们在第一次预演时听到的那首煽情的乐曲响起。
镜头从马特和克里斯蒂娜身上移向观众席。
现在那里已是座无虚席,几百名观众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
瑞根(画外):那个孩子——那个未成年的混蛋——他已经死了。
他躺在角落里的一张轮床上。
我们把那对老夫妻送进手术室。
拼命抢救了几乎整整一夜……抢救结束时,我们给他们全身打满了石膏,送去重症监护病房。
有两周时间,他们在那里挣扎求生。
不可思议——身体状况居然一步步好转。
镜头摇过观众席,回到舞台上,我们看到瑞根、马特、莱斯利和劳拉在厨房里。
瑞根正在表演关于那对老夫妇的独白。
瑞根:于是我们把他们送去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丈夫消沉了许久,我是说,虽然我告诉他,他妻子能挺过来,他依然情绪低落。
于是我凑到他耳边,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这是因为他没法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
想象一下……这个男人的心碎了,就因为他没法扭头看他老婆。
我是说……这简直就像要他的命。
观众如醉如痴。
莱斯利(画外):太不幸了。
镜头停在瑞根身上。
瑞根:我再去拿点儿杜松子酒。
我们跟着他走下舞台。
观众热烈鼓掌。
化装师等在幕侧,协助瑞根换装。
化装师(真挚地):太精彩了。
瑞根:你这样想?
化装师点头。
瑞根神情骄傲且激动。
他觉得演出总算上了正轨。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瞧着开始旋转的舞台。
厨房让位于我们此前见过的豪奢的花园布景。
劳拉和莱斯利已经就位。
一架大风扇送来人工的微风。
场景优美,虽说有点儿奢华过度。
安妮在去往指挥台的路上冲瑞根翘起大拇指。
安妮:真了不起。
瑞根(故作淡定):谢谢。
莱斯利和劳拉接着演她们的戏。
瑞根换上了内衣和睡袍,看着她们演戏,忽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马特和克里斯蒂娜在后台的另一侧言笑晏晏。
安妮(对受话器):提示110至114……开始。
舞台上的灯光变得更温暖更绚丽。
灯光映照在瑞根脸上。
他看着克里斯蒂娜探身向前,温柔地亲吻马特。
马特戏谑地伸出双臂,环抱着她,抓住她的屁股。
瑞根的好心情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气得全身绷紧,转身对一名置景工说——瑞根:有烟吗?
置景工掏出一盒,瑞根抽出一支。
置景工:要火吗?
瑞根一把夺过打火机,冲出舞台门,走过走廊,冲出剧院后门,来到……外景,小巷,剧院外,接前景……小巷里。
在小巷尽头,我们能够看到游客们在街道上游逛。
瑞根点着香烟,他的头脑在疯狂地运转。
他向后倚靠在门上,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瑞根:吸气,让自己平静。
呼气,让自己放松。
但这是纽约。
一盏日光灯在他头顶嗡嗡作响。
的士司机在摁喇叭。
行人叫嚷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一切加剧了他的愤怒。
瑞根看看表。
他最后吸了一口烟,然后丢掉烟头,转身回去,却发现门给锁上了。
他使劲拉门,却是徒劳。
他用力敲门。
没人应声。
他敲得更急了。
毫无动静。
他转身欲走,却发现睡袍给夹在了门缝里。
他又瞟了一眼手表,慌张起来。
他想把夹住的部分撕下来,但是毛巾布太结实了,他扯不动。
他心急火燎地四下张望,想找出个办法。
一无所获。
没有时间了。
他脱下睡袍,冲过小巷,奔向……外景,街道,接前景……街道。
现在,他是穿着内衣在街区里狂奔。
一名游客发现了他。
游客:嗨,你不是……瑞根:我很抱歉。
我真的不能——游客:瑞根·汤普森!
老天啊!
给我签个名吧。
瑞根冲了过去,又有几个人注意到他。
那名游客跑在他前面,想迫他停下来。
游客:来吧,伙计。
别唧唧歪歪的。
给我签个名吧。
那人从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和一本杂志。
更多的人围拢来……街上的人(叫嚷):鸟人!
看到无路可逃,瑞根只好签名。
那人兴高采烈地瞧着签名。
游客:老兄!
太妙了!
现在迎面站着一位女士和她两个讨厌的孩子。
女士:我们能合个影吗?
瑞根:你开玩笑吧?
孩子1:他怎么光着?
女士:就一张合影……孩子2:我看到了他的小鸡鸡……瑞根想从旁绕过去,但是人群已成围堵之势。
女士(对孩子们):站到他旁边!
瑞根:容我过一段时间再照,女士……孩子们冲到他身旁。
更多的人聚到四周。
女士上前来拍照。
当女士按下快门时,瑞根冲着相机竖起中指。
瑞根推开孩子往前走。
街上的女人:他本人看着可真老。
街上的男人(从街道对面大叫):你个讨厌鬼!
瑞根(喊回去):去你妈的!
瑞根推搡着挤过人群,走向剧院正门。
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喧嚷。
几十部手机给他拍照。
人群:鸟——人!
鸟——人!
鸟——人!
瑞根杀出一条路,到了门口……内景,前厅,剧院,接前景……却看到了轮椅上的拉尔夫,不由得止住脚步。
拉尔夫头上缠着绷带。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他身旁。
瑞根:天啊!
拉尔夫:好,好,好……仓鼠跳进了轮子里。
瑞根:我不——这话什么意思?
拉尔夫:意思是,你就要——瑞根:唔,我懒得听。
你来这里干什么?
拉尔夫:等杰克。
这是罗斯先生,我的律师。
罗斯先生:我们来此是要追讨品克斯先生因排演你的戏剧所受重伤的财务补偿。
拉尔夫窃笑。
瑞根:好吧,这是个玩笑,对吗?
罗斯先生:没人笑啊。
瑞根:他在笑。
拉尔夫不笑了。
罗斯先生:你必须赔偿他应得的金额,否则我们就让你的戏停演。
瑞根:那是个意外。
罗斯先生:我们有理由相信,灯是被故意拧松的,意图是——瑞根:荒唐。
我们为什么要在开演前一个星期做这种事?
拉尔夫:因为你害怕。
瑞根:害怕什么?
拉尔夫:我的才华。
你害怕我抢你的风头。
瑞根:好吧,你知道吗?
我很高兴灯砸到了你头上。
你是我见过的最蹩脚的演员。
而我曾给哥伦比亚干过两季。
你会毁了我的戏,你那毫无亮点的狗血表演。
我是说,瞧瞧你自己。
轮椅又怎么着?
是你自己砸了自己的脑袋,你个傻瓜!
拉尔夫(呜咽):我的安宁……瑞根:住嘴。
从我眼前滚开。
我还要去演戏呢。
拉尔夫(抽泣):我要毁了你。
你,还有你那部蠢戏。
瑞根最后扫了他一眼,随即跑向演出厅。
一位上了年纪的引座员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引座员:抱歉,先生,你得——噢,上帝,你是——瑞根推开这位老太太,进入……内景,观众席,剧院,接前景……演出厅。
瑞根站在观众席的后方。
马特和莱斯利已经登台,在床上表演汽车旅馆一幕,等着瑞根来敲门。
但是瑞根没有门可敲。
于是他从观众席后方喊出自己的台词……瑞根:砰砰砰!
特里!
特里!
观众回头,发现瑞根穿着内裤站在那里。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乐不可支,对他指指点点。
瑞根走下通道。
莱斯利和马特莫名其妙,从床上起来。
马特哑然失笑。
莱斯利:艾德,你来这里干吗?
瑞根:干吗?
我还想让你告诉我干吗呢。
我是为你而活——我崇拜你……马特:听着,艾德,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是——瑞根(对马特):去你妈的。
住嘴。
去你妈的。
有观众在咯咯笑。
瑞根来到舞台底下。
安妮从幕侧把枪给他滑过来。
瑞根抓起枪,指着马特。
莱斯利:艾迪!
求你了!
瑞根爬上舞台。
他精疲力竭,身上脏兮兮的,看着一团糟。
他走向马特,强打精神,推搡马特,却是有气无力。
瑞根:我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这太他妈的伤人了!
我不明——耶稣啊!
为什么我总是得乞求别人爱我?
莱斯利:艾德。
艾迪。
求你了……把枪给我。
摄影机从他们身上移向舞台幕侧。
杰克正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一幕。
他的手机开始振动。
他接听。
杰克:是的。
(稍顿)什么?
……不不不不不不不。
等在那里。
我就来——他扑向走廊,我们跟着他……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顺着走廊前行。
杰克:不。
等着。
等着我。
我马上就到。
(忧形于色)这算是什么,威胁?
(稍顿)什么轮椅?
(稍顿)等等。
别挂电话。
罗斯先生,我们可以谈谈——喂?
……喂?
……他从某个出口出去了。
我们留在走廊里,走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我们在走廊待了少顷。
然后这一幕的枪声传来,回荡在剧院中。
观众鼓掌。
摄影机开始向前移动。
几秒钟之后瑞根入画,头上沾着血迹,还拿着那把假枪。
我们跟着他走向化装间。
他进门……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随后……走向冰箱,没搭理坐在沙发上的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又在厕纸上潦草地划拉着。
瑞根拿出一包腊肠和一瓶芥末。
他坐到梳妆台前,拆开腊肠包装,打开芥末瓶。
他蘸着芥末,一片一片地把腊肠送进嘴里。
克里斯蒂娜:爸爸……?
瑞根(抬眼):嗨。
你在做什么?
克里斯蒂娜:你还好吗?
瑞根:为什么这么问?
克里斯蒂娜:我不知道。
你似乎——瑞根(咀嚼):我很好。
腊肠也很好。
(抽出一片)你吃吗?
克里斯蒂娜:我不吃。
瑞根:很好。
很好。
他接着吃。
她试图打破这古怪的沉默。
克里斯蒂娜:嗯,正式开演,明天。
瑞根:对。
克里斯蒂娜:激动人心,呃?
瑞根:是的。
唔……我不知道。
预演是灾难。
没有一次能顺顺当当地把整部戏演下来,要么失火……要么勃起。
我失眠严重,你知道。
我也没钱了。
哦,这部戏感觉就像是一个我自己的悲惨缩影,跟着我寸步不离,不停地敲打我。
所以……(稍顿)对不起,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克里斯蒂娜:没什么……今晚还不错。
有点儿匪夷所思。
但是挺酷的。
人们似乎喜欢这样。
沉默。
瑞根注意到厕纸。
瑞根:你在做什么?
手工?
克里斯蒂娜:手工……?
瑞根:不是?
克里斯蒂娜:不,不是——我在康复中心的时候,他们让我们做这个。
瑞根:真的……克里斯蒂娜说着话,把厕纸拆散了。
克里斯蒂娜:是的。
这些笔画,代表着这颗行星存在了60亿年。
每一笔代表一百年。
她把纸卷拆开,我们看到有几千道黑线画在厕纸上,几乎整卷厕纸都布满了黑线。
她揪住最后两截,撕了下来。
克里斯蒂娜:这个……(递给他)……应该是代表了我们人类生存于此的全部时间。
15万年。
就是这样。
瑞根瞪着两截厕纸,仿佛被催眠了。
克里斯蒂娜:我猜他们是想提醒我们,我们的自我和执迷只值这些。
几截厕纸。
他看看纸,又瞧瞧克里斯蒂娜。
瑞根(淡淡地):我是个差劲的父亲,是不是?
克里斯蒂娜:不,你是个——(她欲言又止)你还行。
他停止咀嚼,凝视窗外。
瑞根:还行……你说得对。
我只是“还行”。
如你妈妈所言,一个迷人的庸才。
他看着她,神情悲哀之极。
然后他站起身,用厕纸把脸上的芥末拭去。
克里斯蒂娜:爸爸!
瑞根:什么?
克里斯蒂娜看着他手里弄脏的厕纸。
瑞根明白过来。
他注视着厕纸,仿佛它是个死去的生物。
瑞根:哦……见鬼。
对不起。
克里斯蒂娜的手机开始振动。
克里斯蒂娜(微笑):好吧,你刚才一举毁掉了整个人类。
沉默。
手机继续振动。
她按捺住接听手机的强烈冲动。
瑞根:接吧。
克里斯蒂娜(无法抗拒):好的。
我只是……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
瑞根观察到,她的面庞因为最甜蜜的微笑而容光焕发。
瑞根:去见他吧。
克里斯蒂娜:什么?
瑞根:可以。
去吧。
克里斯蒂娜不想就这样离开父亲。
瑞根:去吧。
我没事。
克里斯蒂娜蹦起来,亲亲他的头,箭一般冲了出去。
瑞根心不在焉地凝视着外面。
陷入了沉思。
直到他注意到他的梳妆台上有一束漂亮的羽衣草,还附着一张手写的卡片。
瑞根温柔地抚摸花朵,然后读卡片。
“我找到了。
爱你的,克里斯蒂娜。
”哀伤的微笑。
他扯掉假发套和唇髭,伸手掏出一支烟。
他点着烟,走到窗前,拉开窗户。
瑞根俯视下方的街道。
街上的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眺望,愕然发现是莱斯利和劳拉在打车。
她们温柔地拥吻,然后上车。
瑞根目送的士远去,驶入曼哈顿的街道。
在窗框上揿灭香烟。
我们跟着他离开化装间,来到……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走廊。
瑞根摸出手机,给杰克打电话。
他等着。
没人接听。
瑞根:杰克。
是我。
瑞根。
我给你留了一百条信息了。
你他妈的究竟在哪儿?
他路过马特的化装间,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停住脚步。
他倚靠在紧闭的房门上,侧耳细听……是克里斯蒂娜和马特。
他们尽量不弄出声响,但是瑞根听到他们在笑,在亲吻。
他闭上眼睛。
少顷,又睁眼看手机上的什么东西。
摄影机推摄,手机屏幕上是他穿着内裤在人流熙攘的百老汇街道狂奔的视频。
视频拍得乱七八糟,却有两百万的点击量。
镜头拉开,我们看到瑞根现在……内景,萨尔迪餐馆,晚些时候……坐在萨尔迪餐馆的吧台上,喝得醉醺醺的,依然在看自己手机的视频。
店内顾客寥寥。
他啜了一口马提尼。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显示来电者的名字是“未知”。
他莫名其妙地接听电话……瑞根:喂?
……是哪位?
……杰克?
……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
他妈的你去哪儿——……我听不清你说话。
大声说……你在哪儿?
……纽瓦克?
沉默片刻,瑞根的脸色变了。
他本能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的窗户旁边。
瑞根:你说什么?
……别这么说。
别对我说“抱歉”,杰克。
(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钱呢,杰克?
……我用房子抵押来的钱呢,在哪儿?
……我要你的狗命。
我向上帝发誓,我会找到你……杰克?
杰克……瑞根盯着自己的手机。
对方挂断了。
他六神无主,踱回自己在吧台边的座位,坐下来,喝光杯中的余酒,茫然地目视前方。
瑞根(对调酒师):再来一杯。
调酒师:来了。
调酒师又给瑞根倒了一杯威士忌。
此时,一名侍者走向吧台。
调酒师指着吧台上他们旁边的一杯马提尼。
调酒师(对侍者):拿去送给迪金森女士。
听到这个名字,瑞根的头侧了过去。
他远远看到塔比瑟坐在桌旁,跟往常一样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着什么。
调酒师给瑞根倒了酒,走向吧台另一端,去清洗杯子。
瑞根(递给侍者一张20美元的钞票):我去。
她是我的一位朋友。
侍者把钱揣起来,把酒杯交给瑞根。
他走到塔比瑟跟前,把酒放在她面前。
她没有抬头,只是把酒杯拉近,啜了一口。
瑞根坐到她对面。
她抬眼,立即认出了他。
她有些不解,但是没有说话。
他拿出那张卡佛签名的鸡尾酒餐巾纸,推到她面前。
她看看他,又低头看看餐巾纸。
她默然读着纸上的话。
随后,抬头看他。
瑞根(指的是餐巾纸):那是在我穿上那身该死的衣服之前20年。
停顿。
她把餐巾纸推回给他。
塔比瑟:我不关心。
瑞根:我只是说,等你明晚来看戏的时候,我希望你——塔比瑟:我真的不关心。
瑞根:什么是——你得写写——塔比瑟:我要毁了你的戏。
沉默。
瑞根:你还没有看过呢。
我不——我做过什么事冒犯你了吗?
塔比瑟:事实上你做了。
你在一家戏院里占据了空间,而这个空间本来应该留给更有价值的作品。
瑞根:但是你甚至不知道这部戏是不是——塔比瑟:我知道。
我没读过这剧本的一个字,也没看预演,但是在明天首演之后,我打算写一篇有史以来最刻薄的评论。
我要封杀你的戏。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讨厌你和你代表的所有人。
名利双收。
被宠坏了。
自私。
孩子气。
未经训练,缺乏经验,毫无准备,就妄想涉足真正的艺术。
凭着卡通片和色情片就能拿奖。
这是剧院,你不该跑来这里,还没过我这一关,就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能编、能导、能演。
所以,你得折条腿。
塔比瑟继续写她的文章。
瑞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然后,尽可能礼貌地……瑞根:那些最终成了评论家的人,他们生命中发生过什么?
塔比瑟依然运笔如飞。
瑞根:写你的吧。
贴你的标签吧。
你干的无非是这事。
你给事物贴标签……你给人贴标签,你也给艺术贴标签。
这是一种强迫症,对不对?
你控制不住自己。
你的感知能力越来越浅。
越来越缺乏生气。
瑞根从桌子中央的花瓶中抽了一枝花。
瑞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如果不给它贴上标签,你甚至都看不见它。
你无视这个简单的事物的美丽和深度。
你把自己头脑中的声音误认为真正的知识。
塔比瑟(讥诮地):很动人,汤普森先生。
对机场书店那些鸡汤哲学书给出了完美阐释。
瑞根沮丧之极。
他咽了口唾沫,试图压下自己的火气。
瑞根:你是谁?
说到编剧和表演,你知道的也不比我多。
我读过你的评论,任何一个写博客的软蛋都写得出来。
你就会像蚊子似的瞎哼哼。
蠢话连篇。
瑞根开始失控了。
塔比瑟停住笔,看着他微微一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瑞根:没错,你就是一个寄生虫。
一边阴笑,一边毁掉那些滋养你的东西。
你就是个窝嚢废,只会躲在墙后面扔石头。
一直以来,你都不必为此付出代价。
你自己什么风险都不冒。
嗯,我是一个演员,为这部戏我搭上了全部身家。
全部身家。
所以我告诉你,留着你那怯懦、邪恶的烂文章擦屁股吧。
婊子。
沉默。
塔比瑟平静地看着他。
塔比瑟:你以为自己是个演员?
(对侍者)艾迪。
侍者来到桌前。
侍者:有何吩咐,迪金森女士?
迪金森:给我们来段莎士比亚。
侍者:当然可以。
您想看哪一段?
塔比瑟看看瑞根,想挑一段完美的诗句。
迪金森:《麦克白》。
第五幕……侍者: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他才华横溢。
对这段独白的演绎完美且充满力度。
无情地提醒瑞根,自己是多么平庸……提醒他的人是艾迪,一位侍者。
侍者:……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
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臭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儿意义。
令人震撼的沉默延续了片刻。
然后……塔比瑟:谢谢,艾迪。
侍者:不客气。
他离去。
塔比瑟从座位上站起,收拾起自己的物品。
塔比瑟:你不是一个演员。
你是个名人。
我们得把这一点说明白。
我会干掉你的戏。
她扬长而去。
瑞根呆坐了一霎。
然后伸手拿起塔比瑟那杯几乎还是满着的马提尼,仰脖灌了下去,酒液从他的唇角溢出。
喝完酒,他把空酒杯放在了卡佛的餐巾纸上,站起身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跟着他走向门口,下意识地丢下了那张餐巾纸。
他走下楼梯,旁边的墙上挂满了名人漫画。
画框中的漫画活了过来,跟他说话……奥逊·威尔斯:说得好,汤普森先生。
评论家就是艺术秀发上的虱子。
塞缪尔·贝克特:去吧,再失败一次。
失败得漂亮些。
路易斯·C.K:操它的。
瑞根冲出萨尔迪餐馆,我们跟着他……外景,街道,接前景……走在夜间的剧院区。
他觉得又累,又晕,又空虚。
霓虹灯包围着他。
瑞根走啊走啊,最后来到一条长凳前,长凳后是一棵树。
万籁俱寂。
瑞根坐在长凳上。
他的眼神茫然而空洞。
摄影机缓慢地向上摇摄,拍摄那棵高高的树。
在这水泥、金属和塑料世界中唯一的自然迹象。
镜头移近枝桠和绿叶。
静谧的一刻。
暴风雨后的安宁。
长夜渐尽,晨光熹微。
这座城市夜声消失了,鸟儿开始啁啾。
初生旭日金色的光线柔美地抚摸着枝桠。
最终,镜头缓慢地俯摄,我们发现……外景,中央公园,日……瑞根睡在长凳上。
他穿着前一晚的那身衣服。
形容惨淡,像个流浪汉。
鸟人(画外):上帝,你可真够瞧的,老兄。
宿醉未醒,你看着跟痴呆儿似的,对不对?
瑞根张开眼。
他抓了抓头发。
鸟人(画外):我们走吧。
这是美好的一天。
瑞根慢慢坐起来。
他的确是宿醉未醒。
镜头仰摄那棵树,我们发现,漫画英雄鸟人(年轻一些的瑞根,穿着飞鸟装),兴致盎然地坐在一根枝干上。
鸟人:起立!
忘掉那个老婊子。
你不是演员?
谁在乎呢?!
你比演员强多了。
操!
跟剧院那些傻瓜比起来,你高高在上。
你是电影明星!
名动全球!
明白吗?
鸟人像一只鸟儿一样从树上纵身一跃,围着瑞根振翅飞翔。
瑞根站起来,笨拙地走在中央公园里,他的眼神依旧茫然而疯狂。
鸟人:唯一比没有才华更糟的,是有才华但又浪费了它。
你倾一生之力赢来了你的声誉和银行账户,现在它们都泡汤了。
你拒绝了我,你,我们……瑞根充耳不闻,只管走自己的路。
鸟人:好啦,老兄。
告诉我,我们要回来。
我们会拍,是吗?
《黑暗骑士》。
我们会凭着这片子东山再起!
全球票房一亿!
向上帝起誓。
瑞根走向中央公园里的湖泊。
鸟人: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你是个电影明星,是个偶像。
能把世俗的东西提升到精神的层面。
鸟人环绕着瑞根飞翔,但是瑞根似乎不为他的花言巧语所动。
鸟人:你高于生活。
你帮助人们逃离他们烦人的、悲惨的生活,把他们引入想象的世界……你让他们跳跃……欢笑……哭泣……你是情感机器……瑞根和鸟人来到中央公园里的湖泊旁。
广阔的水面在他们面前闪着粼粼波光。
鸟人:是的,朋友,你超越了人类局促的现实……瑞根疯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湖水。
鸟人:……只要你打个响指……瑞根平静地打了个响指,湖水在他面前分开。
鸟人:对!!!
瞧见了吗?
你就是个神!
比基督更神……湖水彻底分开。
鸟人:……当你打响指的时候,你是在47个国家的3千块银幕上这么做……你无所不在。
瑞根一次又一次地打着响指,穿越湖水分开露出陆地的湖泊。
鸟人:对!!!
当你放声高喊“哦啊”!
……(瑞根大喊“哦啊”)……它会震响千万人的耳膜……你的力量是无穷的。
瑞根沿着水墙形成的夹道向前走。
鸟人:听我说。
我们得回去。
我们得接拍影片。
再拍一回。
让他们瞧瞧我们有多成功。
让他们瞧瞧大家是多么想念我们。
火焰。
伊卡洛斯。
牺牲……现在特写拍摄瑞根的脸庞。
从他的眼神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决心已定。
他有了一个计划。
他需要去付诸实施,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本领。
鸟人:……让他们瞧瞧我们的本领。
历史上最重要的艺术时刻。
你能做到。
你是鸟人。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你是鸟人……一个男人的声音(画外):……你是鸟人!
摄影机后拉,我们看到鸟人已经不见了,瑞根站在湖中,水没到胸口。
中央公园的一艘小船拦在他面前。
船上,一对游客正讶然地望着他。
其中一位拿着手机拍摄。
一名公园管理员涉水过来,抓住瑞根的胳膊。
管理员:先生,从水里出来。
立刻。
瑞根瞧着管理员发愣。
管理员:你没事吧?
他拉着瑞根往岸上走。
他们身后,有一个摄制小组在小船上拍摄他们。
管理员:先生……?
瑞根:我没事。
我不是——(指指后面那艘船)我们在拍戏。
管理员回头看看小船。
从他的视角,我们看到船上是刚才那对游客,女士依然在拍摄。
管理员把瑞根拽到干地上。
管理员:有没有亲友什么的?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瑞根:再来一次……管理员:你说什么?
瑞根:我得回去了。
配乐响起。
管理员:你有地儿去吗?
瑞根不答。
音乐声渐响。
管理员:先生,你有地儿去吗?
瑞根傲然挺直身体,用听起来像鸟人的声音说道——瑞根:有。
瑞根开始奔跑……音乐激昂……他一边奔跑,一边伸开双臂,尽情地舒展,直到,突然……他腾空而起,在中央公园上空高高地翱翔。
音乐仿若史诗一般。
这个潦倒的男人有了某种美,他穿着休闲装,却像超级英雄一样飞翔。
我们伴着他,在曼哈顿的雄伟景观上飞翔,直到……外景,剧院,接前景……他最终降落在45街,小跑着进入剧院大门。
他神情平静。
引座员看到他,有些诧异。
引座员:汤普森先生。
我以为你忘了——他指了指街道。
摄影机摇过去,我们看到一名埃及裔的士司机从车里钻出来,像疯子一样奔了过来。
但是当摄影机再次摇摄时,我们看到瑞根已经进去了,只管专心思考自己的计划。
我们留下,看着引座员和的士司机争执。
埃及司机用几乎无法听懂的英语絮絮叨叨地抱怨,而引座员则竭力想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们进入前厅,但是我们留在外面。
大门紧闭。
白日过去,夜幕降临。
广告牌映在玻璃门上明灭闪烁,街道上的霓虹灯流光溢彩。
我们听到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从演出厅传来。
几秒钟之后,剧院大门敞开,观众轻松随意地踱出大门。
男人(点烟):真不错。
女人:谁能想到啊?
我们在剧院外向前移动。
我们看到这部戏的广告牌写着:“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下面,用较小的字体印着:“瑞根·汤普森和马特·夏纳”,还有,“今日首演”。
我们继续前移,直到来至瑞根的化装间窗口。
镜头前推,发现……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晚间……瑞根躺在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
现在是幕间休息。
化装间摆满了玫瑰和卡片。
他瞪着自己在镜中的古怪模样,戴着汽车旅馆那一场景所需的假发套和唇髭。
西尔维娅出现在门口,打量了他一会儿。
西尔维娅:哇哦,这儿像美国汽车比赛协会一样热闹。
瑞根转身,对她微笑。
西尔维娅:我只是想来打个招呼。
外面气氛真热烈。
(瑞根的表现令她惊艳)你真棒。
我是说真的。
我是说——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你——瑞根:过来。
坐到我身边来。
安妮(声音从扬声器传来,嘴里还嚼着什么吃的):第二幕就位。
请就位。
西尔维娅:你不是得去——?
瑞根:没问题。
坐吧。
西尔维娅走过来,坐到瑞根身旁。
西尔维娅:看看这些玫瑰。
瑞根:我讨厌玫瑰……西尔维娅(笑,跟他同时说道):你讨厌玫瑰……她大笑,他微笑看着她。
西尔维娅发觉他的表情有些不寻常。
西尔维娅:你还好吧?
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瑞根(平静地):我也感觉不一样了。
我觉得好极了。
(稍顿)这一整天,我基本上用来观察这堆脏衣服是如何被温暖的午后阳光所照耀……或者毛巾在浴室里挂得多么齐整……(浅浅一笑)真美。
西尔维娅逗他,闭上双眼,模仿瑞根沉思的姿态。
西尔维娅:哦是的。
上帝就是我眼皮前那些紫色的光斑……她微笑着睁开双眼,却发现瑞根依然保持刚才那副神情,完全没意识到她的玩笑。
尴尬的沉默。
西尔维娅考虑是不是应该起身离去,但是瑞根说道——瑞根:你想听听好笑的事吗?
西尔维娅:当然。
瑞根: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举行结婚纪念派对的那个夜晚吗?
西尔维娅:真要说吗?
你想用回忆来毁掉这美好的时刻吗?
瑞根:你记得那个派对吗?
西尔维娅:那个派对上,你在我们的卧室里跟简妮特上床。
是的,这事敲响了警钟。
瑞根:没错,嗯。
这一段我们先略过不提。
西尔维娅:求之不得。
瑞根:在你把客人都赶出房子,把家具都从窗子里扔出去之后,你把自己反锁在一间客房里。
西尔维娅:我记得。
我们干吗要讨论——瑞根:我开车去往马里布海滩。
我在沙滩上坐了片刻。
眺望着大海。
西尔维娅:瑞根……瑞根:然后我起来。
径直走入水中,想淹死在海里。
沉默。
西尔维娅注视着瑞根,这番意料不到的话令她深感震惊,并且为之动容。
瑞根:又冷又黑又静。
水没到了我的胸口,此时我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在我的后背上,仿佛有人拿着一口滚烫的煎锅抵着我,然后是胸口,然后是双腿。
水里漂满了水母!
它们爬了我一身,这儿那儿地蜇我。
我最终设法从水里爬了出来,像个疯子一样在沙滩上打滚……号哭。
他微笑。
西尔维娅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西尔维娅:你还说那是太阳晒的。
瑞根(微笑):你信了。
西尔维娅:其实我是漠不关心。
瑞根:我爱你。
我也爱克里斯蒂娜。
西尔维娅:我知道。
沉默少顷。
他们四目相视。
瑞根:我不该拍摄克里斯蒂娜出生的场景。
西尔维娅:哦。
你就是这样准备演出的吗?
因为这样——瑞根:我只是在想,我现在真的后悔了。
西尔维娅:为什么?
瑞根:唔,首先因为你和克里斯蒂娜在视频中显得好丑。
西尔维娅给了他一巴掌。
瑞根:但更主要的是因为我错过了那一刻。
我拍了录像,观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女儿诞生的时候像个观众。
沉默。
瑞根:你知道吗?
那些年间我炮制了一个虚幻的故事。
我需要拥有高度成功的艺术家生涯,娶一个完美女人,挣几百万美金,每时每刻都跑在所有人前面。
我觉得一旦失败,家人和朋友就会视我为输家。
(稍顿)太累人了。
我深陷在自己的故事之中,错过了生活本身。
西尔维娅:你有克里斯蒂娜。
瑞根:不,不是。
西尔维娅:听着,她只是——瑞根:不,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需要一个父亲,却只有一个穿着弹性纤维飞鸟服的家伙。
真是悲惨。
西尔维娅:还有比这个更悲惨的事呢。
比如,那个假唇髭。
他们会心地一笑。
瑞根:你应该回到座位上去了。
你不想错过下面的戏吧。
西尔维娅走向门口。
她又一次转身注视瑞根。
西尔维娅:我以你为荣。
瑞根:我很抱歉,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又逗留了一霎,还是出去了。
瑞根起身,打开抽屉。
他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轻轻地打开。
里面是一把左轮手枪。
他从盒子里取出几颗子弹,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弹夹。
与此同时,他还对着镜子做发声练习。
瑞根:20只小猎豹嘲笑两头高傲的狮子。
20只小猎豹……嘲笑。
他看着浴室门,用自己的意念力关上了它。
他把弹夹塞进枪里,出了房间。
我们跟着他……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顺着走廊向前走,手里紧握着枪。
一名技师迎面走来。
技师:祝你好运。
汤普森先生。
瑞根没理他,只管走自己的路。
安妮挤到他跟前。
安妮:等等。
你忘了带上——瑞根(把她推开):我不需要。
安妮不解其意,呆立在那儿。
瑞根继续往前走,来到……内景,后台,剧院,接前景……后台。
瑞根就位,站在汽车旅馆门外。
一时静默无声。
摄影机摇向观众。
座无虚席。
观众屏息以待。
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从舞台生发出来。
瑞根重重地敲门。
再次沉默。
然后……瑞根:特里!
特里!
(稍顿)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破门而入,上了……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舞台。
汽车旅馆跟我们以前见过的一模一样。
马特和莱斯利从床上跳起来。
莱斯利:艾德?
(稍顿)你来这里干吗?
瑞根(对莱斯利,几乎是耳语):干吗?
我还想让你告诉我干吗呢。
我是为你而活——我崇拜你……马特:听着,艾德。
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是——瑞根扬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动作简单而又自然。
马特迷惑地看着他,然后注意到了那把枪。
没有红色的塞子。
观众席鸦雀无声。
剧院中有一种怪异的紧绷感,仿佛一触即发。
瑞根:我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这太他妈的伤人了!
我不明——耶稣啊!
为什么我总是得乞求别人爱我?
莱斯利:艾德。
艾迪。
求你了……把枪给我。
她失声痛哭。
莱斯利:是我的问题。
我感觉自己像是要沉没了。
我做不到——看着我。
你值得被爱。
你值得。
瑞根:我只想做一个你理想中的男人。
我只想在你心里变得重要。
(稍顿)现在我他妈的每分钟都在袒露真心。
祈祷成为别人。
是别人,而不是我自己。
任何人……马特:放下枪,艾德。
她只是不再爱你了。
观众寂静无声。
瑞根(对莱斯利):你不爱了,是吗?
莱斯利(同情地):不……瑞根:你再也不会……莱斯利:我很抱歉。
瑞根转身面对观众。
瑞根(神情凝重地低语):总是袒露心灵。
把我的心捧出来,让所有人来评价。
摄影机镜头贴近瑞根。
他微笑,至美的疯狂的微笑。
瑞根:我不存在。
我甚至不在这里。
我不存在。
这些都不重要。
说罢,他举起颤抖的手臂,泪水盈眸,他用枪指着马特,开火。
一声爆响震动了整个剧院。
瑞根又朝别的人瞄准、开枪。
砰!
我们没有看到他打的是谁。
最后,瑞根拿枪指着自己的头。
就在他即将开枪时,摄影机镜头摇至他身旁的一面布景墙。
墙壁溅上鲜血。
瑞根的身体重重地倒在舞台上。
随后,可怕的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世界似乎都停止了。
紧张的一刻,结局莫测的一刻。
女人:妈的。
一个男人大喊——男人(画外):好!
摄影机从墙面摇向观众席。
观众一个接一个地跳起来疯狂鼓掌。
摄影机继续摇摄前排坐席。
人们全都在喝彩、鼓掌。
有人目瞪口呆。
一个少年在忙着照应他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祖父。
最终,镜头来到了塔比瑟·迪金森身上,她是唯一一个安坐不动的人。
她神情困惑。
渐渐地,我们看到她的白上衣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
摄影机继续摇摄整个剧院,直到环绕一圈,又回到舞台上。
镜头停在瑞根身上。
现在我们看到他的鼻子轰掉了,鲜血直流,但是还活着。
他闭着眼睛。
听到雷鸣般的喝彩声,他脸上现出安宁的微笑。
我们看到马特毫发无伤,为瑞根精彩的、真实的表演鼓掌。
摄影机继续摇摄舞台,我们看到劳拉把泪如雨下的莱斯利拥在怀里。
两名置景工和安妮把瑞根抬离舞台。
大幕降下。
欢呼声响彻剧院,镜头移向观众。
他们依然在起立鼓掌,忽忽若狂。
镜头摇摄时,我们发现,观众现在是一群学生,他们也在鼓掌。
镜头再度摇回舞台,我们发现是在录制“查理·罗斯秀”的新一期节目。
查理·罗斯在舞台上,坐在那张古典式桌子前,身后是一个标识:“查理·罗斯秀,埃德温·布斯剧院特别节目”。
观众的掌声经久不息。
查理·罗斯:所以,万幸你是个蹩脚的枪手。
每个人都没打中。
掌声转为笑声。
然后安静下来。
摄影机摇向瑞根,他坐在罗斯对面,但是我们首先留意到,他交握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瑞根:是的,我知道。
感谢上帝,没人受重伤。
但事实是,杰克不仅仅是我的制作搭档,也是我的朋友。
当我发现他卷走了我排戏的钱,我心都碎了。
镜头缓慢上移,从他的手到他的脸。
他老去了五年,大腹便便,头发稀疏,并且已经泛白。
五官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经过外科手术修复再造的新鼻子,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匹诺曹。
瑞根:我不想坐在这里对杰克妄加揣测,但是警方认为他用真枪替换了道具枪,是希望一旦我被定罪,他就可以回来,这部戏停演,没人会追究钱的下落。
男人(画外,痛苦地):这是他妈的弥天大谎。
查理·罗斯:那天晚上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一把真枪?
瑞根:毫不知情。
男人(画外):骗子!
没人搭理这个不知是谁的男人的叫嚷。
瑞根:因为力求逼真,我们在布景和道具上花了一大笔钱,也下足了功夫。
(对观众)那些看这个节目的人,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观众鼓掌。
查理·罗斯:在我手中,有一篇《纽约时报》评论家塔比瑟·迪金森的文章,是她出院之后写的。
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好的评论之一,标题意味深长,就我目力所及,无出其右者:“出人意料:无知亦有所长”。
瑞根:哦,她是个了不起的作家。
男人(画外):她是个婊子!
瑞根:我们有幸演这么久,主要得力于这篇评论。
查理·罗斯:在百老汇同一家戏院,连演5年。
在伦敦连演3年,还有数不清的巡回演出。
在戏剧中复兴了自然主义,或者是所谓的“超真实主义”。
你是众多年轻演员和剧作家的灵感来源。
地位一如卡佛之于1980年代的年轻作家。
这一切皆拜挨你一枪的女人所赐。
笑声加掌声。
瑞根:纯属意外。
男人:你本该打她的脑袋,听我的没错!
现在我们摇摄观众,看到臃肿、邋遢、一败涂地的鸟人坐在头排。
但是人们既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鸟人:你失败了,匹诺曹!
你甚至不能像个男人那样拿起枪!
摄影机摇回到舞台上。
查理·罗斯指着观众。
查理·罗斯:现在我们请观众提两个问题。
一个年轻姑娘从观众之中站起来,手里拿着麦克风。
姑娘:嗨,汤普森先生。
我叫克里西·麦卡丁,我在尝试表演。
我是您的戏的狂热粉丝。
您以前说过您是如何把自己的一部分融入角色,使角色成为您自己的……这些角色对您的影响有多深?
瑞根:唔……我认为每个角色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来影响你。
但主要是……他们改变了你看待自己人生的视角。
姑娘点头微笑,把麦克风交给了那个己经站起来,与她相隔3个座位的小伙子。
小伙子:嗨,我叫安德鲁·皮奇。
我想问一下,对于马特·夏纳关于迪金森文章的说辞,以及他在那一演出季跟您共事的经历,您有何评论?
他说,“有时无辜与无知比经验老到更加有力,平庸并不一定要受责备,有时也很可爱。
”笑声。
瑞根觉得胃部一阵冰冷的刺痛,但是他保持镇定。
瑞根:我很尊敬马特·夏纳。
或许他是对的。
但是我认为他从平庸中也获益匪浅,所以他如今在好莱坞饰演《鸟人5》中的坏蛋。
笑声更响了。
查理·罗斯(对瑞根):非常感谢。
观众鼓掌。
瑞根和罗斯起身与观众握手。
瑞根向学生鞠躬致意,然后我们跟着他走下舞台,穿过后台区域,进入……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如今已然熟稔的走廊。
瑞根沉着脸向前走。
西尔维娅出现,陪伴着他。
瑞根:嗯……怎么样?
西尔维娅:很不错。
(察言观色)感觉不好吗?
瑞根:好。
我也觉得很不错。
他们亲吻着走向瑞根的老化装间。
我们跟随他们进入化装间,发现……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克里斯蒂娜拿着一片沾着大便的尿布。
克里斯蒂娜(对妈妈):瞧。
西尔维娅上前去帮忙。
瑞根进来,掩住鼻子,被房间里的气味弄得直恶心。
瑞根:哦,上帝。
克里斯蒂娜:他大便的时候就跟口油井似的。
瑞根靠在桌旁,抱起孩子。
西尔维娅(微笑):你也是这样。
瑞根:不,那是马特的遗传。
我能闻出来。
克里斯蒂娜:住嘴。
她把脏尿片扔进垃圾桶。
西尔维娅:你不能把脏尿片留在这里。
瑞根(对克里斯蒂娜):你跟你丈夫谈过了吗?
克里斯蒂娜:没有。
就像跟总统打电话似的。
这孩子的父亲是台应答机。
上两次我给他打通电话时,他用的是愚蠢的坏蛋腔调。
(模仿)“我没法谈话,宝贝。
我要去片场了。
我今天要干掉一只鸟。
”克里斯蒂娜抱着孩子走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时。
瑞根抓起夹克,看着西尔维娅。
瑞根:你,或者克里斯蒂娜,究竟有没有跟马特谈过?
西尔维娅:谈什么?
瑞根:那么说,我就是个“迷人的庸才”?
西尔维娅(受够了这个话题):哦不。
别再回到这个该死的话题上来。
她走了。
瑞根怔了片刻,思索着。
他转身最后一次看了看化装间。
我们采用了他的视点。
我们在镜中看到,他离开了。
我们在空无一人的化装间里又停留了一霎。
黑夜逐渐转为白昼。
我们听到技师们拿着物品在走廊走动的脚步声。
安妮出现在门口。
安妮:还有20分钟,约翰尼!
她走了,摄影机摇向洗手间。
马桶冲水的声音。
门随即打开,约翰尼·德普系着裤子纽扣走出来。
他走向梳妆台,嘴里还叼着烟。
他注视镜子,开始做夸张可笑的嘴部练习。
约翰尼·德普:唔哇哇……唔哇哇……在镜中,他的肩膀上方,我们看到了《加勒比海盗3》的海报,杰克·斯帕罗船长直视着我们。
杰克·斯帕罗船长(英国口音):我们他妈的在这里做什么,兄弟?
这地方就像个耗子洞……镜头停留在注视镜中的德普身上。
(淡入黑暗)(全剧终)注释:注1:Valley girl,指1970年代后期及1980年代初期迁居加利福尼亚圣费尔南多山谷地带的女性青少年,其特点是富有革新、反抗和自由思考的精神。
——译者
整部片子弥漫着中年危机的压抑,在功利、现实、冷漠城市的每一寸肌理里。
it's about how fucked up life is. 1 你可以长得很帅女友很美事业顺利,但是你勃起困难最终女友失望透顶从对生理的无奈到心理的无助不得不离你而去,你只有搞同事的女儿 或被同事的女儿搞的时候才找回一点快乐。
你能演、你会说、你成熟、你有技巧、你懂艺术、你活好,你就是勃起困难。
也许因为你找不回年轻时的眼睛和能看到的图景。
2 你以为有可以相亲相爱的媳妇和女儿,生活就完美人生赢家,可是梦想实现后漫长的人生带给你的是空虚和必将被遗忘的宿命,于是你蛋疼,但又疼得不够壮烈,你开始无所顾忌的偷情,因为常规式的恩爱得到习惯性的回应久了让你觉得恩爱是无感的,反而折腾是有感的,虽然也爽不起来了,你以为是因为折腾的姿势不对,于是你继续折腾。
3 你最需要你爹的时候他不在,于是整个青春期你铆足了力气恨你爹,你爹突然回头了想补偿了你也蒙住了,你发现不恨他你的人生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你最怕听人家说你很特别因为你发现你花了太多精力恨自己爹以为那可以作为人生目标,别的事你都不会了,你特迷茫坐在天台上想着我没什么特别,连以前特别恨我爹的特别都不那么特别了。
于是那个勃起困难的男人的赞美和理解让你觉得没准俩垃圾凑一起比独自的做垃圾温暖一点。
4 你以为为你离婚跟你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很有才华,你以为他对你是真爱,你以为他不是没有能力爱只是过去的感情不是对的,他爱你的,你以为你能指望他跟你共担想要孩子的梦想,然后你渐渐发现他对疏远的人反而比对你更温柔,你终于再也无法忽略他骨子里的冷漠和自私,于是你发现另一个被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所折磨的女人如此性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5 你漂亮你温柔你总是想做对的事,但是你男友勃起困难,你终于要实现理想了却发现自己处在最卑微和脆弱的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心底认为男友勃起困难是自己的问题而开始怀疑自己不值得被爱,还是因为自己心底认为男友勃起困难是因为不爱自己,自己却还卑微的爱着他。
自尊与自卑交战的时刻总是最脆弱和摇摆不定的,几乎在呼喊着谁来夸夸我吧,像个小女孩一样需要别人的肯定来获得一丝确信,于是这种摇摆不定的时候另一个破碎女人的吻显得那么突然却渐显温情。
6 每个人都在奋力争吵、打斗、说脏话、赤裸、摔东西、酗酒、恶言相对,这些年少时候禁忌的事,代表着所谓正常生活中剧烈冲突的场景,也许能在年轻时给枯燥或压抑的人生带来一丝快慰和酣畅淋漓的发泄,却无法在心里衰老后带来一点实质上的安慰。
连翱翔城市上空这件事都透着无奈和腐朽气息,你们奋斗着庸庸碌碌的人生,我们懂艺术,我们会飞,我们会谈论,我们有哲学,然后呢,艺术、飞、精辟话语、哲学问题不足以满足空虚的时候,我们误以为关注度,在乎,be relevant是我们需要的。
于是几乎每一步都是在乞求被爱,乞求被观众爱,被异性爱,被亲人爱,虽然自己不知道怎么爱,也不知道拿爱怎么办,终于被爱的时刻也并非感到了满足,照着镜子看到的还是fucked up的自己,脑中那个空虚的不肯脱下戏服面对人生始终还号称知道真相却只能扰乱自己心房的鸟人还在身旁。
7 What makes life bearable? Love? Dream? Money? Attention? Care? or Just a purpose? or A lie that you deserve to be relevant?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 is you stop thinking you are relevant to anyone, include yourself, and then you cannot feel being. 虽然长镜头和神剪辑让电影有点噱头,但是整体内容散发的信息是,This movie is not for everyone.
对我来说,冈萨雷斯是我几个非常尊敬却不太喜欢的导演之一,其他的还有大卫·芬奇、伊斯特伍德等等。
不过相对于后面这两个导演,我几乎可以说是喜欢他的。
但《鸟人》不但没有像《美错》一样让我热泪盈眶,连《巴别塔》的动容都没有做到,虽然我承认,它是一部很好很好的电影(此处应该有“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导演的炉火纯青、演员的精湛演技,都在《鸟人》中精确地体现出来。
《鸟人》,或者应该改名叫《鸟侠》,讲述了一个曾经演“飞鸟侠”(不知道飞鸟侠是什么东西的观众,请自行脑补蝙蝠侠、蜘蛛侠)的过气演员在话剧舞台上孤注一掷、企图东山再起的故事。
《鸟人》是一部戏中戏,Michael Keaton几乎演的就是他自己(他是八十年代末的蝙蝠侠演员,如日中天),或者说许多好莱坞过气演员的代表。
在观众眼中,他们是红极一时的偶像,如今却被渐渐遗忘;在评论人的眼中,他们是靠脸出名的玩偶,没有真才实学,被嗤之以鼻;在他们自己的眼中,他们是矛盾的:既为急流勇退而后悔,又看不起当红炸子鸡;既觉得自己搞的是“艺术”,又渴望得到评论家的垂青。
他们缅怀过去的自己,又觉得应该突破,最后只能以生命来解决这样深刻的矛盾。
当然,说Michael Keaton过气其实不公平。
比起“过气”,“淡出”更可以形容他,一个演员在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退出前台,“已经不是我们的江湖了”,潜心于幕后制作和与名利不太相关的事业。
这是一种王者归来的演技,明白了人生真谛之后的演出,拿到一座小金人绰绰有余,就连配戏的Emma Stone也被他带得异常出彩。
下面说说我不喜欢这部电影的地方。
冈萨雷斯是个革命性的导演,我有时觉得他的思想过于先进,或者说太黑暗,而让我无法理解。
他在《通天塔》中运用交错的多线索叙事让观众看到最后又醍醐灌顶的感慨,而在《美错》和《21克》之中的投入的深情让人身临其境。
但《鸟人》摈弃了这两者,更像是一幕写给圈内人看的讽刺戏。
光荣和卑贱都属于他们,晦涩不属于我这样的观众。
我希望冈萨雷斯能再拍点普世性的电影,或者把镜头重新对准他熟悉的西班牙语世界。
好怀念他镜头下的西班牙海滩,美墨边境的偷渡者,和生猛沉着的叙述啊。
整个装X
港版片名《飞鸟侠》更适合,《鸟人》直译太生硬了~戏剧冲突很多但是很刻意,长镜头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我认为长镜头的重点不是长,而是第一:把看上去没有关联的情节/场景巧妙连接起来,第二:给人一种酣畅淋漓的流畅感,比如高速移动时的跟踪镜头,所以我个人更喜欢《谜一样的双眼》当中的长镜头~
为了诺顿和卡佛,还有就是观影状态不佳,睡了三次。
2015年2月10日21:03:18,没看懂的一场电影,但是剧情设计挺纠结的,人生苦难这么多啊,在任何人都不例外。
从我这个普通人来看这个就是没劲的电影,不劲爆。没人生哲学,渣特效。打斗场面很少非常少忽略不计。从头到尾都是俩大叔在唠嗑。
3.5 一个过气演员自我挣扎和突破的过程。摄影表演配乐绝对顶级,但导演功力不够故事实在讲的有些无聊剧本也不够精彩。
就如同看了一场超现实的先锋艺术展,对实质的精髓一头雾水,倒是表面的热闹迷乱了眼。近乎一镜到底的大长镜头、晦涩奇特的片段、神经质的剧情,让那么多人都觉得神了绝了牛逼了,但我真是太庸俗,就是没领会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没内涵,真可悲,剩自怜。
楼下都被这片比出可看性了…一看摄影是谁就猜到要放长镜头的屁的长镜头炫技+真真假假的自杀不来上3遍怎么好意思当精分片+咦和隔壁的鼓手撞了不疯魔不成活不过啊隔壁高潮迭起真是俗逼还是我这种阳痿不举更湿意盎然嘛…有句讲句我必须支持此片拿熬死卡影帝,总不能让挨地麻子当影帝是吧【金球还是该c罗
#威尼斯电影节#开幕片,迈克尔基顿曾是89年的老蝙蝠侠,这种感同身受的演法很适合戏中戏,戏痴作死见得多了,Happy Ending的倒不多。雷蒙德卡佛文本赞,基顿挺本色,石头跟诺顿有点过,后者靠露屁股硬一发扳回一城,各种长镜头美哭,还有那个闹心却中毒的鼓点,非常爽,神讽刺一众超级英雄也蛮有趣。
片子营造的无力感简直能把荧幕之外的观众拖垮。不被认可、自己给自己打气、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坐了整夜思考何去何从、任何一个小人物的一点点评论都能打垮自己/让自己飞上天——不仅演员,所有人都有这种时刻。
艺术家的世界,细胞恐怕都是带有疯子成分的,艾玛的眼睛大的恐怖了,长镜头确实可以让一部电影更加装逼和加分
既不前卫也不先锋 拍得飘 其实和鼓手讲的几乎同一回事 以为存在元叙事其实没有 舞台发生并不重要或者说几近于无 长镜头与强烈手持感带来高密度信息 但吐槽、绿幕、指名道姓等等都太张扬 卡佛感反而不能很好融入 或许含蓄些更佳 结尾力道也过了 演出上 基顿值得一座小金人 诺顿中规中矩 艾玛还是算了吧
皇帝的新衣
故事俗套,表演摄影和背景音乐全在故作兴奋,很假很烦
从窝居到舞台就一条甬道,从虚幻到真实只一推门。摄影师傅真是计算得分豪不差。「梦想当明星的人多数是因渴望无条件的爱」,切肌入理。男主从后门裸奔入前台接戏那个桥段来神来。剧本跟故事中的舞台连通一气。简省却着着玩性。这竟然是我喜欢的一版诺顿,有种「这么些年,终于看到你本人」的意思。
逼格甚高~推特在电影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象征意味更是统一~石头姐最后的表情让我看到了她拍恐怖片的可能性
喜欢拉美魔幻文学的估计会和我一样疯掉。A.G.I不愧为墨西哥电影三杰之一,将一种几乎不可能呈现的文学体裁完美的转换为了电影语言。打破虚实屏障后故事就像被任意翻转的魔方,呈现出一镜到底的荒诞离奇。电影果然是一直在进化的...
所谓的“一镜到底”倒没有多惊艳,迈克尔·基顿真是演活了一个迟暮英雄的绝望、挣扎与抗争。
讲的什么鸟语
梦想为我高歌一曲,我却为梦想泣血成泥;当英雄失去了“披风”,回到平静里是了无生趣的空虚,渴望再一次翱翔天空,生活却已时过境迁。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世界没有人真正在乎关心谁,一分钟与一刻钟的距离,亲人或许才是美好的停息地。最后那谜一样的笑声,萦绕在鸟儿飞过的蓝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