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立即想起了毕赣的成名作《路边野餐》。
毕赣和万玛才旦,从地域上来看,一个来自湿热的西南地区,一个来自海拔五千米的青藏高原,可能很难找到共同点。
但以更大的视角看,大致可以说都是西部导演,他们拍的都是近乎原生态的「西部电影」。
这里所称的「西部电影」,指的并不是美国类型片里的「西部片」,而是指以中国广大西部地区为背景和题材的电影。
老实说,很难把这些题材、主题、风格、地域皆千差万别的电影通通归结在一块,概以谓之「西部电影」。
甚至可以说,恐怕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中国西部电影。
但在我看来,西部地区又有许多共性,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这些共性使人不得不考虑其中存在的可能性,因而说,或许确实存在「西部电影」那种东西。
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程度总体上较为落后,由于环境相对封闭,西部传统的生活方式、价值观较为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然而,外来新生事物不断涌入,甚至是蛮不讲理地闯进来,传统生活方式和价值观遭遇挑战,传统与现代之间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这样的状态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平衡迟早会有打破的一天。
这是西部电影所面临的母题,即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碰撞。
自然,这绝非西部独有的母题,我们早已面临过此类状况。
然而西部地区这种变化无疑更为漫长,更为深刻。
也许正因为这一层共性,使万玛才旦他们的电影里有一种粗砺感。
这种粗砺感并不是体现电影品质上,而是体现在电影自身的气质上。
实际上,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在许多方面相当精细,无论是影像风格、场景布置,还是意象的运用、梦境的表现形式,都能够感受到这是一部精心雕琢的作品。
影片粗砺的气质体现在现代与传统之间剧烈的反差感。
从万玛才旦和毕赣的电影中,都能感受到西部地区根深蒂固的传统与外来新生事物之间的激烈碰撞,以及影片中人物行走在两者之间的格格不入。
《撞死了一只羊》中,卡车司机一面花几百块请僧人为死羊超度,一面又去肉摊买了半只羊肉;人们以嘲笑般的口吻谈论杀手,连拉萨啤酒百威啤酒大瓶小瓶都分不清楚,仿佛他是活在十九世纪的人;肉摊主自称为了讨生活才干这杀生的活。
《路边野餐》中,苗人努力维持吹芦笙唱苗歌的传统,却面临没有人愿意学的尴尬境地,年轻人更喜欢新潮的电声乐器和流行乐。
粗砺的气质同样体现在电影的主要人物上。
《路边野餐》中曾混过黑社会、也进过监狱的中年离异男子。
《撞死了一只羊》里看起来像乞丐的、连百威拉萨都分不清楚的,但一心为父报仇的杀手,外表凶神恶煞、总是戴一副墨镜的卡车司机。
正是这种粗砺感,赋予了「西部电影」与主流国产电影别样而独特的气质。
万玛才旦与毕赣另外一个相似点,是他们的电影具有很强的文学性,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一种现代主义文学的气质。
《撞死了一只羊》根据万玛才旦同名小说以及次仁罗布的小说《杀手》改编而成,《路边野餐》里的诗大多数都是毕赣自己写的,也就是说,导演作为文学创作者,深层次地参与到电影里面来。
影片的主要角色多是底层小人物,但他们的生活并非清晰的。
亦就是说,观众对电影人物的了解仅仅是一个侧影、一个片段。
传统上,文学也好,电影也好,总是遵循一个颠扑不破的原则,那就是如果要塑造一个可信的人物,必须尽可能地让人物看起来真实,为此,必须交代人物足够多的信息,他的过往经历,职业背景,家庭生活,社会关系,他的一切。
但在《撞死了一只羊》中,卡车司机的生平背景,其实我们知道得并不多,他有一个女儿,他妻子已经去世,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一切。
杀手呢?
我们也仅仅知道他是康巴人,看起来像个乞丐,他父亲二十多年前被杀。
还有就是,他们都叫金巴,是活佛起的。
他们皆非清晰的人物,有许多模糊之处,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国画中的留白。
但这些留白丝毫不影响人物的可信度,反而有一种诗意。
此外,尽管主要人物都是底层的小人物,但是与过去传统的反映底层人物生活电影不同,万玛才旦和毕赣对他们人物的物质生活漠不关心,与其说漠不关心,毋宁说更关心人物内心的精神世界。
我想,或许这就是万玛才旦电影中新鲜、具有活力的地方,这就是我们想在国产电影中看到的新元素,称之为新式中国「西部电影」也未尝不可。
万玛才旦的电影,对焦的是一种相对粗粝的风情,群山与长路,风沙与行人,牲口在苍茫中穿行,佛音会悠悠地传过来,转眼又见五彩的经幡,被日光晒褪了鲜色。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的,但眼神清澈又笃定,心中那份安宁,能教外人在纷繁世相中分走一些平和。
带着新作《撞死了一只羊》走近的万玛才旦也是这般温润如玉。
映后许多需要重复甚至需要过度阐释的问题都太疾风骤雨了,可他总愿不紧不慢地拆解。
行至云深处,会有谦逊的无声的笑漾起来,脸上微微泛起一抹淡红,藏到深色的皮肤后,霞一般的绚烂。
又一天漫长的通告走向夜深,返回公寓接受采访前,万玛才旦照常爬了六层楼梯。
有人笑叹导演总是这样,能走路就不坐车,低碳环保。
可这漫漫长夜,也就这短短几分钟,能任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片刻了。
(注:以下涉及剧透)
荒诞与梦《撞死了一只羊》的剧情非常简单。
从后视镜中看到杀手后,司机撞死了一只羊。
羊抱上了车,杀手也被捎到了目的地萨那。
二人道别,他给羊找了僧人超度,辗转反侧后,决定寻去萨那,探查复仇的后续。
杳无人烟的路上横出一只羊,荒诞。
比司机瘦弱的行人是个杀手,荒诞。
杀手只别一把刀,漂亮得不像话的刀,荒诞。
两个人都叫金巴,活佛起的,荒诞。
扮演司机的汉子也叫金巴,荒诞。
以前谈起笔下的小说《死亡的颜色》,万玛才旦就说过,“我对这个世界的整体认识,可能就是一种荒诞和无常的感觉”,而“这种来自现实的感觉在文学、电影等艺术作品中又得到了呼应”。
《静静的嘛呢石》(2005)里,唐僧喇嘛的故事从口耳相传转到了VCD播放。
《寻找智美更登》(2009)里,智美更登的传奇从古老的藏戏走向了崭新的电影。
《撞死了一只羊》里,歌曲《我的太阳》的藏语版本与意大利语版,拉萨啤酒与百威啤酒,秃鹫与飞机,第四套人民币的背景与第五套人民币的当下等等,都在把不同的境域给拉近。
不是正襟危坐地折射文化与虚实的融合,而是在反差中强调由始至终的荒诞。
在荒诞中,才好做最畅达的梦。
司机金巴睡着后,闯入了一个异常辉煌的梦境。
他替杀手金巴,不,他就是杀手金巴,用刀刺死了杀父仇人扎玛。
将他像撞死的羊那样天葬,群起的秃鹫遮天蔽日。
金巴抬起头,掠过晴空的,不是秃鹫,而是飞机。
在电影中做梦的作者很多。
英格玛·伯格曼、大卫·林奇的梦都是独步天下的,而万玛才旦跨过《野草莓》(1957)与《穆赫兰道》(2001),找到了一种新的表达。
“睡着了,下一个镜头会是一个梦,这种梦的表现方式对我来说也是完整的”。
这梦是鲜活的,解气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你也许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这句千辛万苦找回来的藏族谚语,放到了大梦未尽的片末,成了一把带有回放功能的钥匙。
万玛才旦说,“从一开始司机撞羊,到最后轮胎爆了,进入梦境,其实是在同一个地方。
他走了一圈又回到那个地方了,好像从一个起点走到一个终点,又从那个起点开始另一段路程。
”金巴的梦如同现实,他把梦里的凶暴留在了梦里,却把梦里的救赎带到了现实。
这场梦里杀人,度了一干人等的魂。
而万玛才旦通过这场大梦,这部电影,“传达一种个体的觉醒”,继而“一个族群”如同秃鹫向飞机的“转变”,“好像从一个旧的时代,暴力的时代,走入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
世相的无穷解读在万玛才旦的电影里,佛教相关的寺庙、喇嘛、朝圣、转经、还俗,以及公路、山道、羊群、飞鸟等等元素,写满了生死轮回。
但面对不同的题材,身处不同的情绪,踏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怀抱不同的电影认知,照进作品后,也会有不同的取舍与表达,“它肯定在不断成熟,不断走向完整”。
十几年的电影生涯里,万玛才旦在影像中留下了许多嘛呢石,引人走近丰富的、宁静的、圣洁的藏族生活。
他从现实的小切口起步,但剪开的是越来越融通的生活。
最奇妙的,是他近年的创作总能一次又一次闯出新天地。
尤其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塔洛》(2015)之后,又有了这部绝不输阵的《撞死了一只羊》。
电影是去年完成的,但大概在2006年,偶然看到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后,有着类似写作经验的万玛才旦就下了将它改编成电影的决心。
小说让他梦回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浪潮。
那种复仇的手段、走向和意义充斥着强烈的象征性与实验性,万玛才旦迷恋这种神秘的魔幻现实主义。
而要保持风格来改编成电影,必须先要扩充文本,他巧妙地融合了自己的小说《撞死了一只羊》,进行了影像化的转换。
电影《撞死了一只羊》因为杂糅,因为荒诞,又因为首尾的闭环,许多意象、行为都隐含了值得解读的密码。
要是熟悉万玛才旦之前的电影,种种关联、指涉的抽丝剥茧就会更有兴味。
有人看到了生死,有人看到了轮回,有人看到了悲凉,有人看到了救赎。
又或者,就是两个人的一段奇遇。
这电影是一棵树,开什么花,结什么果,看每个观众的造化与缘分。
但无论岔向何方,都有一片晴空。
“工程师”万玛才旦在赢得导演名声之前,1969年出生的万玛才旦先是个作家。
22岁那年,他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藏文与汉文都流畅自若。
到了33岁,他开始尝试电影编导,《静静的嘛呢石》给他打下了稳固的基础,而他对小说创作与电影改编也渐渐摸出了新的体悟。
在万玛才旦这里,文本的与图像的,藏区的与世界的,世俗的与宗教的,现实的与荒诞的,能够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不同的语言与形式,他也越来越懂得如何融会贯通。
对《撞死了一只羊》的最终面貌,他有非常明确的构想。
不管这电影是在看到《杀手》那会儿拍,抑或是在其他任何时候,“我觉得它的风格、影像特点,还是会一样”,因为“它的形式、内容其实就已经决定了它最终影像的呈现方式”。
拍摄地点挑了很久,因为一定要找到“那种很广阔的荒凉感,很沧桑的感觉”来衬托电影的气质。
人与羊的故事,荒诞感的培育,都要在这种地方才好。
后来万玛才旦相中了可可西里,哪怕要面对的是“海拔5500米的稀薄空气,零下20度的高寒气温,1千小时的低氧创作”,也不会让电影拍摄有任何妥协与舍弃。
画幅敲定了“4:3”,因为故事的荒诞,也因为需要一些模糊年代感的形式。
而观众透过仿似老式电视机画面的方形,正好看这老的文明如何挣扎出新的希望。
摄影更有四种色光的预想。
现实时间线上有两种,大部分是青苍的冷色,直到司机金巴遇到情人,色调一下子顺着火苗暖起来。
回忆部分用了黑白,虚化的周边构成一种不平衡的吸力,仿佛打通时空隧道。
而梦境部分有“一种夸张的艳丽的色彩”,他们“用了一个特殊的镜头,能让画面边框变得模糊,就是那样一个很不确定的感觉”。
“就像记忆一样,当你回忆的时候,其实这个记忆就已经不真实了”。
也有很多精巧的局部设计,在构思阶段就已成型。
比如得知杀手也叫金巴时,车中二人在镜头里各剩半边脸,一分为二似的。
比如司机金巴与情人久别重逢的那一段,镜头要藏到炉子后,只拍他们的手在疏离又亲密地试探,把一切波动强化到镜头前。
比如两个金巴都会出现在茶馆同一个位置,让时空产生了重叠交错的恍惚。
“我觉得电影的创作在没拍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你想要的影像其实已经在你脑海中形成了,拍摄阶段就像一个工程队在还原你自己的蓝图。
”对万玛才旦而言,有时候拍摄的过程很枯燥,毕竟,“那种创作的兴奋,创作的冲动,创作的乐趣,可能在拍摄之前,在做这个图纸过程当中”。
认知如此清晰,于是他不会拍太多素材。
于是王家卫、杜笃之、张叔平、林强以及之前的田壮壮、谢飞等等大师加盟,是如虎添翼,而不是喧宾夺主。
像是监制王家卫,除了带来御用班底,就是对整体创作进行把控,包括在剧本阶段一同探讨,对初剪提出意见,寻找让观众更好理解表达内容的方式。
仅此而已。
万事俱备,就等东风成就又一部作品。
像是梦的最后一场戏,牛肉放好了,机器架好了,经咒也由天葬师念起了,几百只秃鹫当真应了这场难料的约。
永恒的慈悲茶馆门被司机金巴推开的一刹那,微尘在昏了的光中飞舞,旋即人声犹如孜然飘落猛火中的烤肉,炸开,调了一屋子的气息,又把武侠片的味觉打通在局促的空间里。
回想《撞死了一只羊》,行者、杀手、老板娘、情人、僧人、屠夫、乞丐在荒凉的西域,走着各自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万玛才旦当然没有预先设计,而大银幕前的观众也未尝料想,竟然能在这部藏区电影里,看到一个几乎失落的江湖,一个希望如今港产片里还有,却终究难得一见的江湖。
江湖恩怨,都想在手起刀落间,快意一回。
杀手金巴一人一刀,要去萨那,把杀父仇人扎玛除掉,只是当面前出现的不过是个被岁月摧残的孱弱老人,他泪落如泉,一走了之。
武侠片讲述的是恩怨,可讲究的,却是宿命下的慈悲。
侠之大者,走向多是放下。
《撞死了一只羊》没有构想过任何武侠的段落与成色,却通向了乔峰、杨过等大侠的气度,内里,还是藏民信仰的慈悲,以及万玛才旦本身的善良。
“金巴”在藏语中,正是“施舍”之意。
电影开头就说了,康巴人是有仇必报的,不然就是耻辱。
杀手金巴为了雪耻等了20年,却宁肯施舍对方一条生路。
他把耻辱继续背在身上,却给蛮横暴力的文化施舍了一条生路。
而最终,悲悯羊而给羊做了超度的司机金巴,会在梦里给他们施舍出精神上的终极生路。
施舍与慈悲,这些年来始终流淌在万玛才旦的作品中。
《静静的嘛呢石》和《寻找智美更登》里反复提及的智美更登,就是一位乐善好施的王子。
“他跟佛教有关系,而佛教的基本核心精神就是慈悲,所以必须得有这样的慈悲心、菩提心,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佛教徒。
而如果你有了这样的慈悲心,你在行动上的表现就是施舍。
”而内在广大的慈悲,让万玛才旦越来越有难能可贵的风范。
他从藏区走向大千世界,从收敛走向收放自如,从现实走向虚实皆可,像是高原上的秃鹫,飞着飞着化作一架飞机,面前有了一片无与伦比的广阔视域。
(载于《电影》杂志与“电影杂志 MOVIE”公众号→《万玛才旦的慈悲,还原了一个几近失落的江湖》)
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藏族谚语
有一种电影,并不“直给”。
画面和镜头之下,需要观众细细揣摩,甚至有必要动用“解读”这种形式。
不要觉得这种电影没意思,恰恰相反,这是电影蒙太奇一种。
爆米花商业电影,与浓缩艺术氛围的电影,这是电影艺术的两端,而二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值得观众去回味。
更何况,能让王家卫看上的剧本,绝非善类。
画幅比例,学院派别。
拍摄角度,独特横斜。
电影音乐,潺潺流水。
变化莫测的广角镜头,疏离、弥乱,冷僻、孤独,幽微的视觉意境,无人区中的卡车,犹如巴山夜雨中一盏晃动的昏黄灯火。
破落小镇,或大漠客栈的转角,得、失,追寻与记忆,观念,牵挂、慈悲、轮回,这就是《撞死了一只羊》。
隐藏在画面下的故事,需要解读。
北京电影节期间,参加的主创的访谈,基于导演万玛才旦的自述,以及对监制王家卫的访谈,整理出来的内容,我尽量说得通俗。
而且由于该片有着佛教氛围和地域习俗方面的特色,我尽量用世俗的方式,表达出来。
PS,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说的也未必合您口味,各位可以天马行空,不恰恰是这种电影的魅力吗?1、两位金巴的故事是什么意思?
电影中叫金巴的有两位,一位是司机,一位是杀手。
这部《撞死了一只羊》是根据两个故事改编的,仁罗布短篇小说《杀手》和万玛才旦短篇小说《撞死了一只羊》,说白了,电影其实讲了两个故事,但跟我们印象中的“两段式”作品不同,两个故事互相影响和穿插,“撞死了一只羊”则是整起事件的开端。
路上偶遇的两人,竟然是同名,本身就是一件相对比较荒诞的事情。
所以在这个“荒诞”的基础上,电影对这两个故事也进行了“超现实”的对接。
★司机因为撞死了一只羊,他需要一个救赎的过程;★杀手因为仇恨要复仇,然后他需要一个了多年心结的过程这样两位金巴的动机,就对应上了。
他们都有“执念”,那么结局呢?
“金巴”,这个词在藏语中的在藏语里面是“施舍”的意思,而“施舍”这个行为,是建立在慈悲的基础上的,也就是说,两位名字寓意,决定了二者的动机。
反过来也是一样成立,如果你是仁慈的,你才有可能产生施舍的行为。
两个金巴,他们都是仁慈的。
★司机撞死了羊,有了负罪感,所以他心怀慈悲,去超度了这只羊。
结束之后,对他来说是了却心念,是自我救赎,也是一种从负罪感的解脱。
★杀手没有杀死对方,违背了誓言,因为他心怀慈悲。
他离去之后,代表放下,对于他的目标玛扎来说,则是一种解脱。
救赎、放下、解脱,是《撞死了一只羊》的核心关键词,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慈悲”的基础上。
但这里的“放下”和“解脱”并不彻底。
因为杀手没有完成任务,仇人也没有彻底解脱,他们需要“帮助”。
(详见第七个问题)2、电影到底讲了怎么故事,主题是什么?
而司机去追寻杀手的理由,因为他担心这个偶遇的路人,去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而这一切的根本动机,在于撞死了一只羊。
别晕!
电影里的这几起事件,是互为因果的的:
因为心怀慈悲,所以司机撞死了一只羊之后有愧疚感、罪恶感,他要去超度这只羊,最后也是因为他有大的慈悲,所以他才决定去帮助这个杀手,所以有了结尾一幕,在梦中帮助杀手杀了玛扎,让他真正的放下,也让对方真正的解脱。
杀手拒绝杀人,因为慈悲,司机梦中杀人,还是在于慈悲。
现实中无法完成的事情,这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典型的佛教信仰,而信仰与康巴藏人的传统形成了极大的冲突,康巴藏人认为你要有仇不报你就孙子。
这导致这个杀手纠结的不要不要的。
这时候,司机站出来,兄弟我来帮你。
但我也是慈悲为怀,所以我在梦中杀人。
因为我们藏人的谚语:我的梦也会成为你的梦。
那么我在梦中杀了杀手的仇人,让这个仇人有一个真正的解脱,让杀手有一个真正的放下。
不要忘了“金巴”的含义:施舍。
杀手施舍给仇人一条命,司机施舍给杀手一次救赎。
这是故事的隐性逻辑,因为撞死了一只羊开始。
3、结局是什么意思这部电影有一个很“超现实”的设定,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电影的画幅比例,是4:3,这种画幅也被很多观众戏称“学院比例”,指的是艺术片很喜欢用这样的画幅。
其中有个特别鲜明的镜头,就是卡车中前挡风玻璃的两人的脸,在4:3比例下被各自切割了一半。
这是故意为之,因为一人一半,可以组合成同一个人,像《夺面双雄》的海报一样。
有两处非常有意思的设定:★第一就是小酒馆,司机周边的环境,后面一帮玩骰子的,旁边一个转经的,隔壁还有一群吃肉的。
然后在女老板讲述中,杀手在小酒馆的场景,还是这帮人,一模一样,电影这处设定,营造一种发生在同一时空的感觉。
★第二,就是司机随地大小便,开场一处,结尾一处,算是个“记号”,你就会发现结局这个地方就是开场那个场所,司机在这里撞死一只羊,一天之后又在这里梦中杀人,前后这样的呼应。
同一个名字发生了不同的事情,他们通过彼此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好像看到了他们各自经历的事情,所以就像两面镜子一样,这也是“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么也会成为你的梦”的最好诠释。
怪不得王家卫会看上这个剧本——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这就是平行宇宙的故事啊。
4、司机:反向“堂吉诃德”司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让我想起了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笔下的那位“堂吉诃德”。
金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类似后者,我们可以称其为“当代堂吉诃德”,金巴的目的性由于那位二百五骑士完全不同,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反向堂吉诃德”。
人类从精神层面上总有一对矛盾:理想和现实。
堂吉诃德,是一个是满脑子虚幻理想、持长矛来和风车搏斗,以显出骑士威风的人,他是一个可笑的理想主义者。
而司机金巴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处境无比的孤独,行为非常世俗,内心却充满慈悲的人物。
也是非常矛盾。
他撞死一只羊,司机不吃了羊,也没有去卖掉它,而是要为其超度,来平息自己的负罪感,说明他心存慈悲,仿佛超凡脱俗。
但是他又买了一只羊,送给了自己的情人,在小酒馆也是跟风韵的老板娘打情骂俏,又充满了世俗感。
或许在有着鲜明地域特色的故事发生地,有着深刻的文化背景积淀,心理的基础和现实生活通常会一分为二,这个我们不再考虑,只是以通俗的眼光去审视。
这个司机其实很“堂吉诃德”哦!
理想与现实,集中体现在这个人身上,但比起堂吉诃德那种荒唐的理想化,司机更多的是现实,只有结尾那一刻,是完全理想化的,所以是“反向堂吉诃德”。
5、司机的墨镜代表着什么?
这位全程戴着墨镜!
第一时间,让我想到了监制王家卫,或许是导演的致敬,开个玩笑。
墨镜的戴上和摘下,是有寓意的。
还是用理想和现实来解释,墨镜是个象征性特别强的道具,因为经常我们耍酷、摆pose都会用到这个道具,就代表了世俗化。
司机全程带着墨镜,这说明司机无时无刻都在世俗的沼泽里,他始终也没有摘下来。
当他在梦里面完成那样一次大的慈悲的行为之后,他走出梦才取下了墨镜,因为结尾那一刻,是理想化的。
6、《我的太阳》代表着什么?
司机是个业余歌唱家,他只听一首歌,也只唱一首歌,可惜音乐水平不敢恭维,听了这么多遍观众都会唱了,可惜这位还是跑调。
这首《我的太阳》是藏语版的,片中出现了好几次,而且通过镜头,我们也能发现,这首歌响起时,会给到车窗前挂的那副照片——司机的女儿。
寓意很明显,在司机心中,女儿就是他的太阳,可见亲情,对他非常重要。
不过,这个司机的家庭是什么样子,我们无从得知,但这个角色,全程给观众的感觉,就是孤独。
从无人区开车,到去寺庙,再到独自在小酒馆吃饭,这个人始终话语不多,形单影孤。
所以我想但凡家庭完备的,也不会这样。
他这个状态跟杀手金巴差不多,后者也是没有了父亲。
可能,司机是经历过家庭变故的,也体现在他世俗化的特征,外面有情人。
而这首《我的太阳》最后一次响起,是他梦中杀人,后来摘下来墨镜。
这处设定,感觉是这个角色,因为慈悲,经历了自我救赎,帮助他人完成了救赎,在这一刻,他不再世俗,而是理想化。
“反向堂吉诃德”,人格得到升华。
7、杀手:被传统力量束缚?
杀手是一个很纠结的角色,因为在他身上,体现的是信仰的力量与传统的力量。
哪种力量占上风,决定了其行为走势。
★在传统的驱动下,这个杀手,他的一生十几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支撑往前走,只有把他的杀父仇人杀掉,人生才算有个结果,这是传统的力量。
★而他但最后看到的那个人的时候,看到他老了,头发花白,还是孩子的爸爸,还有老婆,杀手又无法下手了,这是慈悲为怀,是信仰的力量。
杀手很痛苦,他哭着离开,貌似是他放下心结,实际上没有,他是一个被传统力量所束缚的人。
然而比他更痛苦,就是杀手的目标——玛扎。
作为后者的杀父仇人,他肯定也知道康巴人的复仇传统,所以这十几年间应该一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所以电影中玛扎看到杀手来了,欲言又止的那种表情啊,似乎是在说,你咋才来纳?
可见他这种终日惶惶的生活,让他压力太大了。
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被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是最痛苦的。
玛扎一直想着解脱,所以从老板娘口中我们得知,他也通过不断的做善行、去诵经去弥补,使得自己的去解脱去放下,但是不太可能,因为传统的力量太强大了。
所以,玛扎和杀手,都是被被传统力量所束缚的人。
虽然杀手离开,但正因为传统的驱使,杀手没有真正的放下,你知道他不会想通了返回来再手刃仇人?
同理,玛扎的人生也是很难得到真正意义的解脱。
这个时候,司机来了:兄弟,我来帮你。
也就有梦中杀人的一幕,为的就是让这一系列理想化的行为有了一个支撑,让杀手真正放下,玛扎真正解脱。
8、结尾的秃鹰和飞机象征着什么?
最后,啃食尸体的秃鹰,和天空的飞机首尾相连,这是作者的一个观点:就是传统与现实的交织。
本片,出现的主要“传统力量”有两种,其一就是天葬,其二就是康巴人的复仇。
天葬是藏族的一种传统丧葬方式,人死后把尸体拿到指定的地点让秃鹰吞食。
藏传佛教认为,死亡只是不灭的灵魂与陈旧的躯体的分离,天葬是拿“皮囊”来喂食胡兀鹫,是一种尊贵的施舍。
可见,天葬本质上与土葬、火葬没什么区别,这是基于传统的一种社会文化现象。
但复仇传统就不一样了,就像片中所言,都这个年代了,他还想着杀人?
犯了事报警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这是一种对后代不太好的传统。
所以,秃鹰之后,就是飞机,都在天上飞,代表的含义不同。
秃鹰代表着传统,飞机代表着先进,二者交替,就像一个过去的时代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更值得关注的是,这个场景应该是在司机金巴梦里出现的。
这就代表着:有的传统是文化的象征,要延续下去,有的传统则是落后的代表,需要终结。
而终结落后传统的,就是慈悲。
《撞死了一只羊》整部电影的故事,就是建立在慈悲之上,只有这种大的慈悲、大的爱,才有可能终结那样一个延续了一代又一代几千年的传统,才可能有希望,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公号:电影文酷dreamcrowflim微博:乌鸦·火堂
第一次看 万玛才旦,趣味挺多。
摄像机开篇不动,卡车从入画到出画渐行渐远完整陈列,隐性的追求是现实主义,显性的社会意象是生活继续的指喻 。
首当其冲的莫过于学院画幅,试问天朝大地之上能担当的起雄壮二字的,西藏绝对可以排到超前列,电影中数幕带着好似画出来般天空的无人区大全景构图已经尽显,不过万玛才旦依旧没有使用宽荧幕,其中祛魅的心思显著,虽然不排除一顿能吃15个包子,两斤肉加一壶茶,还能吨吨两瓶啤酒算不算猎奇,最起码在吃不动的我看来,祛猎奇的效果已经十分受用了。
镜头固定的意愿偏执,几乎鲜有运动,全片第一次追随一只鹰的运动镜头,即莫名撞死羊为叙事真正开始,其后司机金巴接起了复仇者金巴。
跳切前
跳切后这里出现了一次跳切,画面中时间与空间均未出现断裂,时空关联现实性。
在设置上两个人的名字相同,由后续超度死羊和放走仇人对比来看,互文的意味浓重,在画幅上,如果是采用宽荧幕,切分两张脸的构图,会让距离加大,从而加强敌对情绪而且削弱共情,只一个简单跳切形成了新的视点,角色关联性成为叙事的基石。
打光;
开灯前
开灯后这幕戏是明显司机金巴心理外化,半只被屠宰供人食用的死羊已然是符号化寓言式提醒,其间司机金巴决定找寻复仇者金巴的意气之举,可能是叙事不得不转折的关键拐点,于社会化进程来说,要求个人与生俱来的同理心是一个潜移默化的强制过程,对电影来说则有着影像化外显。
画外空间;
抓住小手
甩脱
再次抓住这段抓手戏可以作证希望去找复仇者金巴谈谈的司机金巴,是一个内里温柔、外表粗糙的男人,其间不言而喻的情谊已无需多言。
待情节推展到饭店时已经极其明了,基本叙事构思上的特点,比如着重表达撞羊和超度羊前后的人物状态,一扇窗户分隔现在与过去,回溯复仇者过去的黑白影像,两位主角前后找到老人莫衷一是却又十分相向的态度,构成的时间结构延续了万玛才旦对电影幕与幕正统顺序的“继承”与浓烈的互文思想。
最后,让人津津乐道的“墨镜王式”结尾,这段按下到底又多王家卫暂且不去争论,文本表达确实成为了影像表意最有裨益的助力,万玛才旦在这完全摒弃了挣扎徘徊在现实主义泥潭期待拔高表达的小心思,影像以极其简洁的角度与力量切入了结构和叙事看似无的放矢的收束,在又一次半隐性且依旧还是注视鹰的运动镜头下,卡车爆胎,金巴下车换胎,电影没有进入所谓的开放性“贾科长”式结局,伴随换胎结束,一幕西藏纯净天空的空镜头之后,镜头向下摇到了有些超现实的戈壁滩里一汪水倒影的画外空间,诗意伴随着帕瓦罗帝雄壮的歌声在梦中杀人中沐沐而出,影像超越文本作为终极表意出现。
从而表意也随之呼应而出:万玛才旦不做中国现实的欧洲剪报手,也非社会主义法治的伦理宣传员,更不是同态复仇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传教士,《撞羊》是这块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理应存在的诗意:它不是一览无余宽银幕下的风景明信片,或者概念先行的纯净地,死羊天葬,飞机掠顶,满头直翘的烦恼丝之下一脸愁容,不如摘下墨镜好好看看这片存在壮美的土地,这才是万玛才旦深深思索,也想让其他人同作的美好梦境。
前几天刚看了《冈仁波齐》,又来看《撞死了一只羊》。
去年腊月,第一次去西藏。
藏地使人陌生又熟悉,它的辽阔、粗粝,完全不似内地的灵秀、温和。
我记得,色拉寺背后的青石。
它们是长条状的,沉默的,又很厚重。
其实,没有语言,能准确描述入藏的感受。
如果,非要说的话。
在内地,一切是以人为参照的,人心、人性、人言,你会有“万物成为自己”的错觉。
而藏地,物就是物,人也是物,强烈觉察到自己,同沙同石同雪,没有分别。
似乎每个物都有自己的眼睛,你正在消散,迫不及待地“成为万物中的一个”。
如果放在三年前,我是不会看此片的。
可现在,似乎到了这样的时刻——不得不去直面内心。
曾经自认为进入儒家的状态,可以“诚心正意”,可以“格物致知”。
如今看来,曾经的认知,大概只算得上智识的认识,未曾关乎生命觉醒。
甚至,曾经更早的迷茫期(大约十年前)。
自己悟出一句“光非色,色非空,空非明,明非我如”。
“我如”,在我的想法和行动中,其实更多的是“坚持”,或者“偏执”。
而今,逼近三十。
经历了些事后,似乎才真正觉察到世界的荒谬性。
人内心的幻觉,一旦打破,便不可避免,要陷入虚无。
情绪不重要,智识也不重要,只剩下了“空”,甚至是没有“念”的。
外界如龙似虎,而自身却黄沙漫滚,了无生机。
卡车司机金巴,撞死了一只羊,还是撞死了一个人?
也许,羊不存在。
毕竟,可可西里是无人区。
而死去的羊,唇角却挂着一抹,安静而神秘的笑。
就这样,一个死去的羊,带来了另一个同名的杀手金巴。
这个乞丐模样的金巴,瘦弱不堪,似乎并不具备杀手的特质。
他去找杀父仇人,然而,试想一下:完成复仇后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影片并没有交代,他的下落。
也许,杀手不存在。
卡车司机撞死了羊,却看到了羊神秘的笑。
他自己是谋害羊的凶手。
如果可以假想,羊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不是杀死羊,恰恰就解脱了羊担忧自己被杀的恐惧。
对于羊而言,被杀反而,是种成全。
又或者,他撞死的,本来不是羊,而是杀手金巴。
所以他才找僧人,去超度羊。
而最后他又不得不,替杀手金巴,完成替父报仇的使命。
又或者,羊与杀手都不存在。
仅仅,是在公路上,完成了一次自我对话,一个三层的梦境。
第一层,无意撞死羊;第二层,撞死羊被合理化成,杀手金巴要寻杀父仇人,见面之后,却不忍痛下杀手,流泪离开;第三层,自己替杀手金巴,手刃仇人,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或许,这一切都跟“羊”的含义相关。
羊,可以当作祭祀用品;然而,羊,还有赎罪的意味。
在西方的宗教认知里,信众就是羊。
羔羊,走上绝壁。
恰恰,就是人茫然地走向自己的一生。
东方观念里,也有说,人是无头虫。
无论是哪种观念,都传递了一个信息:生命的盲目性。
正因为,迷茫。
我们迫不及待,寻找各种知识与逻辑,去填补空缺,用他人的眼睛(墨镜)去看待世界。
那么,梦醒来,生命的盲目性消失了。
或者说,他不再关注“意义”,不再戴着“墨镜”去看世界,而是真实感受,得到自己的太阳与希望。
但吊诡的地方在于,饭店里绚烂的光影,是西班牙画家卡拉瓦乔的作品风格。
而画家本人,也是一个杀手。
另一处,则是司机去看自己的相好。
开门缠绵悱恻的笑颜,不由让我想到一句:“这世间美好的一切,不如爱人的一瞥”。
也许,到底,是要假假真真,真假难辨了。
倒也,罢了!
或许,人来此间,正是为了来尝尽,个中滋味!
正如,点题的藏族谚语: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是我们进入了世界的梦里,便成了世界的一部分。
2024/04/09
艾晨当全世界都在谈论《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的时候,有一部华语佳作悄然上映了,那就是藏族导演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
本片阵容堪称华语文艺片高配:监制王家卫、摄影吕松野、剪辑指导张叔平、声音指导杜笃之、配乐林强;而第75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奖最佳剧本、第55届台北金马影展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提名等奖项的肯定,也证明了本片的品质。
19号的时候,我在曹杨影城看了《撞死了一只羊》的超前点映场,听了万玛才旦导演在映后的一些分享和解释,对这部电影有了更多的理解,遂记录于此,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关于故事
《撞死了一只羊》的剧本,是由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和万玛才旦的短篇小说《撞死了一只羊》,两篇揉在一起改编而成的,说的是一个在路上撞死了一只羊的卡车司机,遇到了一个从小寻找杀父仇人的康巴男人,由此引发了一段关于复仇和救赎的故事。
万玛才旦之前接受采访的时候曾说过,“小说中有一种特别的表达,除了传统的现实主义之外,也有非现实主义的部分。
”,因此,“剧本最终决定了文本如何向影像转换。
”在《撞死了一只羊》里,万玛才旦用各种意象,特别是结尾的一场梦,体现了这种超现实。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两个“金巴”
《撞死了一只羊》说的是两个金巴的故事: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
导演解释说,小说里本来没有这个名字,后来开始拍摄的时候,发现演员叫金巴,“金巴”在藏语里有施舍的意思,和电影的主题相切合,于是就把两个主角的名字确定了下来。
两个“金巴”在电影里是互为镜像的关系,就像一个人的两面,互相映照。
司机金巴身形强壮,说话也有点凶狠,但其实内心柔软;杀手金巴看着柔弱不堪,却又是个杀手,背负杀父之仇。
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反差,你是你,但又是我,彼此完成各自的心路历程,并在最后合而为一。
需要超度的“羊”“羊”是《撞死了一只羊》里很重要的一个意象,它当然不只是羊,更是两个金巴自己。
司机金巴先在路上撞死了羊,“满世界看不到活物的地方,这只羊就跑到车底下了。
”随后遇到了杀手金巴,“我昨天遇到了一个人,跟别人不一样。
”之后司机金巴把杀手金巴送去了萨那(仇人所在地),又把死羊抱去寺院超度,“这只羊很可怜,我想请僧人超度这只羊。
”“不然心里纠结。
”
后来僧人念经超度了死羊,“已经超度了,它应该能找到自己的路。
”司机金巴又把死羊抱去天葬。
在他眼里,“畜生跟人一样是生灵,只是轮回不同而已。
”可是放下了羊的事情,又开始放不下杀手金巴的事情。
羊是“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人呢?
“二十年前,那人杀了我父亲跑了。
”对于康巴人来说,有仇不报是种耻辱,可是就像卖羊肉的屠夫所说,“为养家糊口才做这杀生的营生”,对羊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人。
于是司机金巴也去了萨那,就像找僧人超度死羊一样,他也想让杀手金巴找到自己的路。
“我的太阳”
司机金巴很喜欢“我的太阳”,他在路上唱这首歌排遣寂寞,还对杀手金巴说,女儿就是他的太阳。
不过导演曾在其他采访里提到过,剧本一开始其实是没有这首歌的,只是后来在拍的过程中,觉得这是一部公路片的模式,可以增加一些有趣的细节。
正好他之前听过藏语版的《我的太阳》,觉得既荒诞又有意思,于是就把它加到了电影里。
“我的太阳”不仅呼应了“女儿是我的太阳”的内容,也成了电影里梦与现实之间的介质,把故事从现实延申到了梦境之中,增加了本片的荒诞感。
导演说,在现实里,金巴听到的是藏语版的《我的太阳》,梦里听到的却是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也是在强调梦的荒诞性。
“你为啥总戴着个墨镜”
“墨镜”这个道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监制王家卫,电影里,司机金巴被人说“你为啥总戴着个墨镜”,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导演在调侃王家卫,不过万玛才旦说了,这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
墨镜完全是出于人物设计的一个需要。
外在上,它是司机金巴的一个特征,贯穿电影的始终;而内在上,司机金巴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最后又在梦里变成了杀手金巴,穿上了杀手金巴的衣服,杀了仇人玛扎,使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脱,他也从内心里真正放下了,于是摘下了墨镜,呼应了这种放下。
关于摄影
作为一部带着实验性质的文艺片,《撞死了一只羊》的影像风格是既粗粝又超现实的。
这种超现实感除了前面提到的几个意象,还通过色彩表现了出来。
电影一共用了三种色彩:现实是彩色的,回忆是黑白的,梦境则是另外一种神秘的颜色。
梦境与现实相互映衬,提升并完成了对主题的表达。
此外,电影采用的是4:3画幅,因为导演觉得它适合这个故事,希望这个故事有一个很强的形式感,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救赎与放下
最后说一下这部电影的主题。
万玛才旦以往的作品更多是展现“藏文化或藏人当下的生存状态”,比如《塔洛》讲的是“一代藏族青年的内心迷惘”,《静静的嘛呢石》讲的是“小喇嘛的新奇和迷惑”,而《撞死了一只羊》不一样,它更集中于“一个生命个体的情感和处境,而不只是对于一个族群的宽泛了解”。
这个“生命个体”就是杀手金巴。
不管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康巴人,他都需要报仇,然而最终却又放弃了报仇,痛哭之后放下刀离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他杀了玛扎,玛扎的孩子以后也一样会来找他报仇,如此循环往复,所有人将永远活在仇恨之中,人生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因此,他需要放下,通过自己的觉醒来得到救赎。
司机金巴则强化了这种救赎。
电影最后,镜头慢慢摇了下来,湖面上是车的影子,金巴还在睡觉,他在倒影里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穿上杀手的衣服,完成了复仇的愿望。
就像他帮助撞死的羊超度了一样,他也帮助了遇到的杀手金巴,让所有人都得到了最终的解脱。
总而言之,在粗粝写实的藏区现实环境下,万玛才旦讲了一个柔软写意的故事。
情节看似平淡,延申和解读的空间却很大。
从写实,到写意,万玛才旦的电影有了一个较为明显的变化。
现场有观众问他是否受藏区文化影响,以及是否特意展现藏区文化,万玛才旦说:“影响肯定是有的,但是不必做藏区和其他地方这样的区分。
我希望自己拍出的,是纯粹的电影。
” 建议大家在观看好莱坞大片之余,不妨也找时间去看下这部华语文艺之作。
微信公众号:moviesss 首发于 MOViE木卫 看完《撞死了一只羊》,我是惊喜的:它是一番全然不同的万玛才旦作品。
简单,却不同凡响。
故事有深意,却不会故弄玄虚。
表面上,万玛才旦只是交出又一部故事背景为藏地,人物寡言少语的公路电影。
然而,它的人物设定和情节设置故意重复,趣味性满分。
尤其令人惊讶的是,他又一部新片(《撞死了一只羊》之后),其实已经拍摄完成了。
作为王家卫和泽东公司参与制作的电影,你在片头看到的第一出品人,是王家卫妻子:陈以靳。
不过,电影片头的几个制作方logo,粗糙,简陋,不大气,令人略感失望。
好在,这个玩意与正片无关,就像首末的字幕说明和藏人谚语,只是辅助理解剧情故事。
看这样的电影,千万不要变成做阅读理解。
《撞死了一只羊》呈现了饱和度被降低的无人区景象,秃鹫高翔低飞、雪山延绵不断、湖泊总是适时出现,有滤镜调色参与的高原景象,制造出一个貌似现实——司机开车上路,又有点架空——远离东部世界和现实法律的藏地故事。
全片是卷云变幻、尘雪飞扬的经典比例画幅。
有时候,云层和天空,压制了整个画面,达七八成以上,说明它是一部极端讲究摄影构图的电影——不在《塔洛》之下。
后来切换至黑白画面,还自带了娄烨《推拿》的毛玻璃摄影效果,似乎在暗示观众:你要用哪一双眼睛,去看这部电影。
毛玻璃摄影全片以镜像般的双相金巴(司机/杀手同取名为金巴,也就是演员金巴),以等分半脸、切割画面的对称画面,带出了一系列标签化的人物,还有僧人、屠夫、乞丐等等。
如果你刚好看过张杨《皮绳上的魂》,那部电影里,更登彭措兄弟(杀手)在一系列时空交错后,执着要完成对恶人金巴(司机)的复仇,更会觉得这个放弃复仇,“吾好梦中杀人”的故事,皮相简单但剥洋葱般,玩味十足。
有人把故事理解为轮回:前世杀人,今世赎罪。
也有说,A闯入了B的梦,听得故事着了魔,代替B完成复仇。
还有最简单的,人内心的不可捉摸。
撞死了一只羊和杀一个人,哪个更需要去面对处理。
全片最有趣的部分,发生在康巴小馆。
司机金巴在周围人的酒酣耳热中,不停地加菜,“两斤肉”、“再来十五个包子”。
他和老板娘肆意抖露着眼神中的荷尔蒙,直勾勾的情愫令空气升温。
另一边,在他投向窗外的目光中,那是大雪纷飞的另一个时空。
万玛才旦直白地调侃起戴墨镜的司机,“你为什么总带个墨镜”。
这里说的,真不是王家卫?
还有往百威啤酒上贴标签的玩笑,管它是拉萨啤酒、百威啤酒还是不知名的私家酿造,贴上了标签,它就是它。
至于这部电影要分两口还是四口干完,我认为是两大口,小瓶装。
全片最佳:康巴酒馆戏显然电影里的人物,运用着一种跟东部世界全然不同的计数和度量方式。
整羊与半羊,出手大方的司机,15个包子和两斤起的肉,超度一只迷失的羊和杀死一个夙怨仇人。
居然可以如此,绝对的匪夷所思。
《撞死了一只羊》的格局,貌似不大,却异常完整,它更没有为了躲避审查,迷陷在隐喻或符号之中。
这部电影没有标准答案。
正如最容易得出的答案,是放下屠刀。
而最复杂的答案,恐怕是属于你的答案。
譬如我可以抛出一个答案:人们都知道电影是假的,但总有人信以为真,执意要闯入那个梦中。
又或者,当一部电影写着“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有人就信以为真,就像宝藏猎人久美子那样。
杀手金巴苦寻一二十年,身处法律时代仍不放弃复仇念头,却在撞见仇人的那一刻,陷入了迷失。
我都没有原谅你,凭什么你原谅并救赎着自己(如《密阳》)。
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男子,身上行囊说放下就放下,却如一具行尸走肉,不苟言笑。
遇到仇人的那一刻,他哭了。
他说,他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故事版本更可能是这样的,还是在那一刻,他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而是变成了那个一脸无辜的小孩。
沉重的复仇负担,变成了漂浮在酥油茶上的渣梗。
司机金巴听闻故事,无心性事、食欲大增,变得比当事人还关心进程结局,甚至执意闯入梦中,手刃仇家好不痛快。
那首《我的太阳》和女儿的平安符挂像,都说明了他是有牵挂和信仰的人。
与活在过去的杀手金巴不同,他活在当下,猛抽烟、大口喝酒吃肉,憧憬着前路。
哪个金巴才是真实的金巴, 又或者,本来就只有一个金巴?
说到复仇者,我更想谈谈这部
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有一种悬疑片的味道,但是又没有完全沉浸在悬疑的氛围里,还是一种纪实的视角,娓娓道来的叙事风格,前半段就是在叙事。
但是到了“萨那”那段,才看出来,其实有部分是想象、梦境,而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再整体联系起来看,撞死了只羊也是梦境,暗含隐喻。
第一段故事讲的是货车司机金巴去县城送货,路上莫名其妙地撞死了一只羊。
路上遇到了一个去萨那的男人,捎上了他,名字也叫金巴,声称是去杀一个人。
这样两个人产生了短暂的交集。
金巴到了县城送到货以后,就去寺院给撞死的羊超度,他没有选择将羊卖给屠夫,也没有选择自己吃掉,而是选择天葬,给秃鹰们吃。
第二段故事讲的是他担心和自己同名的金巴真的去杀人,因此去寻找他。
就是在这里,才看出来梦境。
在茶馆里,当老板娘回忆有个男人昨天来的时候,场面的诡异之处就在于,这是金巴刚来茶馆里的背景画面一模一样,喝酒的老人,玩骰子的一群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背景音效一模一样),窗外走过的狗和小孩,都完全一样,连天气都一样。
然后当金巴去找那个可能被杀的人的时候,发现他没有事情。
而且听那个男人讲,昨天来了一个人也是找他,但是等他来了就一直哭,最后就走了。
通过描述这个画面其实很模糊。
但是等切换到回忆画面的时候,却很清晰,是那个叫金巴的人看到要杀的人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和家庭,他不忍心了,于是他就走了。
等金巴没有找到另一个金巴的时候,他开车回家的路上,车胎坏了,坏了车胎后躺着睡着了,在梦里—金巴的样子成了另一个要去杀人的金巴样子,然后拿着刀捅死了要杀的人,然后将他用于天葬,给秃鹰们吃。
其实只有一个金巴。
也不存在和自己一样同名同姓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是金巴自己想要去找仇人报仇。
是一场梦境,在梦境里他去找仇人报仇。
为什么他一直戴着墨镜?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都想报仇,而不想让其他人认出来他。
这是一种隐藏策略,不想暴露自己的心理。
什么时候把墨镜摘了?
当他在路上休息的时候,梦到自己杀死了仇人,之后他将眼镜摘了,这可以看成是他的目的达到了。
所以这个故事里,讲的是莫名其妙撞死了一只羊,都要为羊超度的善良人金巴,一直都想着去找仇人报仇,但是又不忍心,他去寻找另一个金巴的过程,其实就是在寻找自己,他想阻止另一个人找仇人报仇,也是金巴自己在阻止自己。
整体的故事逻辑应该是,金巴想要去报仇,然后他本来想要去找仇人。
但是他又不忍心,最后放弃,最后只有在心理完成这一活动。
也就是梦境。
4月26日,电影《撞死了一只羊》如期上映,我们守住了跟观众的一个约定。
观众也给予了我们足够的热情,一刷,二刷,三刷,包场,各种观影团观团,以各种方式回馈我们的约定。
这段时间,十几站路演活动,全国各地昼夜奔波,虽然难免身心疲惫,但也像是一个处在恋爱中的女人,内心充满了温暖和爱意。
此刻,我们的电影《撞死了一只羊》就像是一个吃百家饭的孩子,在大家的悉心呵护下逐渐地成长。
那么,就让她继续健康地成长吧。
一路有你,我们不再孤单。
感恩所有!
《复仇者联盟4》上映后所向披靡,创下了首日最高排片占比的纪录,高达82.7%,上映不到两天时间就刷新中国内地影史“单片最快破10亿”纪录,其他国产电影纷纷避开这个档期。
《复联4》火爆对于影院自然是好事,但如果到影院除了《复联4》外看不到其他什么新的电影,对于非漫威粉的观众来说,也不太友好。
还好有“不怕死”的“勇士”,万玛才旦执导、王家卫监制的《撞死了一只羊》就选择在4月26日公映,只是该片的上映范围从一开始的全国公映,变更为只在全国艺术院线联盟及片方指定影城上映。
《撞死了一只羊》海报夹缝中求生存,于《撞死了一只羊》的宣发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选择。
当然,也有可能是主创者对于成片质量具有很高的信心。
在去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上,《撞死了一只羊》拿下了地平线单元最佳剧本奖;在去年的金马影展上,它分别获得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两项大奖提名。
何况,它是目前市面上非常稀缺的藏族题材电影。
在少数民族电影的概念成型之前,许多电影艺术家们便钟情于藏族题材。
藏区这一片神秘的土地,不仅有着独特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更有着悠长的历史流传下来无穷无尽的文化宝藏和宗教传说。
不过市面上藏族题材电影多是汉人拍摄,以汉人视角为主。
比如冯小宁的《红河谷》,陆川的《可可西里》,张杨的《冈仁波齐》,刘杰的《德兰》等。
但万玛才旦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
2005年他创作的《静静的嘛呢石》,被谢飞导演称为是真正意义上的少数民族电影。
这是因为万玛才旦是藏人,电影的语言是藏语,演员是藏人——他以藏族民众原创者身份和视角,展示了一副藏民眼中原汁原味的藏族生活图景。
万玛才旦的《静静的嘛呢石》,被谢飞称为是真正意义上的少数民族电影《静静的嘛呢石》之后,万玛才旦接连拍摄《寻找智美更登》《老狗》《五彩神箭》等多部口碑之作,2015年凭借《塔洛》再迎职业生涯高峰,这些电影都是藏族题材。
万玛才旦有“藏地电影新浪潮”的引领者之称,既在于他的作品数量多且丰富,也在于他对其他藏人导演的提携,比如执导《阿拉姜色》的松太加,执导《旺扎的雨靴》的拉华加,都是在他的帮助下成长的。
在新作《撞死了一只羊》中,万玛才旦依旧聚焦藏地故事。
电影讲述的是,司机金巴在路上撞死了一只羊,之后找到僧侣超度此羊;杀手金巴即将找到杀父仇人,准备报仇雪恨。
杀手金巴恰巧搭上了司机金巴的卡车。
送走杀手后,司机内心难安。
他到小镇上寻找杀手,才得知杀手见到杀父仇人后产生恻隐之心,便离开了。
在梦境中司机杀了凶手,梦醒后他释然而笑。
司机金巴
杀手金巴这个简单的故事梗概,已经囊括了电影大部分内容,足见这部电影叙事和风格上的“极简”。
镜头的运动非常缓慢,大部分时候都是长时间的静默注视。
从开篇注视卡车远行,到中段司机和杀手车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再到电影末尾小酒馆里与老板娘的闲聊,镜头几乎没怎么运动。
这对于习惯快节奏、多镜头的商业片的观众而言,是非常大的考验,因为实在太容易因为“单调”“无聊”睡过去了。
电影中的藏区狂风肆虐、沙砾漫天、荒凉空旷但万玛才旦的慢和极简,自有其妙处。
慢是藏地生活的固有节奏,慢也是在给观众创造一种沉浸式的氛围,以便真正进入电影中缓慢、沉滞却又神秘的语境。
另一方面,万玛才旦的极简里也蕴藏着诸多机巧。
场面调度非常精致,构图平稳、和谐、均衡,数码摄像却有胶片般的质感,4:3的画幅制造出复古和神秘的色彩。
电影里现在、回忆和梦境三个时空分别使用了三种不同的视听语言,现在写实,回忆与梦境写意(一个悬疑,一个艳丽梦幻),效果令人难忘。
现在、回忆和梦境,三种不同的视听语言虽然风格极简,但《撞死了一只羊》的主题表达却不简单。
在司机金巴的故事里,观众看到的是信仰和救赎。
哪怕是一只羊,也要找到僧人为它超度,亲自送它上路,亲眼看到一只只秃鹫把它带到天上。
但电影极妙的地方在于,给撞死的羊超度后,在去见老相好的路上,司机顺道买了半只杀好的羊。
这让信仰拥有一种朴素的力量,它不是神秘的、不近人情的,相反,膜拜与日常更好地活着并不冲突,给羊超度和吃羊肉并不冲突。
金巴请僧侣为被撞死的羊超度在杀手金巴的故事里,观众可以接收到放下与救赎。
电影一开篇就用字幕告知观众,在康巴,有仇必报,杀我亲人者,我必血刃之。
杀手为了复仇苦苦准备十几年,为什么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
杀手看到了凶手尚且年幼的孩子,他若杀了凶手,凶手的孩子日后也要跟他一样选择复仇,那么仇恨永无终止。
但假若杀手没有复仇,那么他又有违传统。
于是在梦境中,司机穿上杀手的衣服变成了杀手,杀了凶手。
如此,每个人都获得救赎与解脱。
司机在梦境中穿上杀手的衣服替他完成复仇对于藏族题材电影,万玛才旦有传承又有发展。
少数民族文化与汉文化、传统信仰与现代化、宗教与世俗化等之间的龃龉与冲突,是许多藏族题材电影共同触及的,这也是万玛才旦关注的。
但万玛才旦的魅力更在于,他能够超脱出族群本身,在更广阔的意义上思考现代人普遍的哲学困境。
比如世界的荒诞与无常,人性的迷失与救赎,信仰的内部冲突等等。
这也是为什么万玛才旦的某些小说和电影有一种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他从藏区出发,思考的却是全人类。
《撞死了一只羊》亦有这样的特点。
它虽然非常简短,却呈现出关于抵达救赎的丰富内涵。
就目前《撞死了一只羊》的排片和票房来看,其前景堪忧。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虽然我们知道,影院的排片是市场行为,更多观众愿意选择商业大片——这些都没什么好指责的,但假若一部具有艺术美感和人文深度的电影,可能会给你带来审美挑战和某些思考,那何妨走出审美舒适区去感受一下呢?
就像王家卫说的:“花有五色,是为缤纷;大千世界,方得精彩。
”——首发澎湃有戏——